“妖邪要借人命召鬼王。”
陆重雪却道:“不对。”
小少年皱皱眉毛,掐指也算不出来,就再拿出村中籍帐,不嫌地脏,就要坐下重头翻过一遍。
陆重雪道:“你刚才见了失踪妇人的丈夫,觉得如何?”
曲折迟疑道:“看面相,他应有子嗣。”
陆重雪一指籍帐,“可有记载?”
曲折迅速答:“并无。”
曲折似被点通,连翻几页,“失踪妇人双亲已去,成婚多年未有子女,丈夫在邻镇另结新人,这是道孤身魂。”
陆重雪不接口,只等师弟自己理清思绪,转头看了眼温行,他不显露山水,蹲在一旁逗弄三只小鹅,晏晏本不想理他,但他有点好奇掌门做的木剑,传说掌门刻下上百道符咒,护佑这位大师兄平安。
“没那么夸张。”温行随意解下递给他看,“只有一朵梅花,还少了一蕊,他也没给我添。”
“失踪的一家三口,子非亲生,乃是过继,一道孤身魂,三道同归魂,今夜那人家该是怜子魂……”曲折自语半天,“这是求魂祭,只少一道双心魂。”
陆重雪看向温行,和他一般年纪的大师兄拍拍下摆上的灰尘,开口:“在外躲债那人回到村里,因常年饥寒交迫,见其他人都忙着寻找失踪的妇人,便趁乱偷了邻居的母鸡。”
温行随意揪了朵野花,吹气浮在空中,明明暗暗,“我从另一边过来,偶然听见人说起的,你们为救人除妖而来,他们不敢拿这种小事麻烦你,孕妇难找,那母鸡每日产蛋,倒也算得上是双心。”
曲折对着地图一点头,道:“我懂了。”未等陆重雪说话,又问道:“村中怜子魂,只有这一家吗?”
怜子魂要自幼失母的五岁下幼童,他虽将记录的籍帐翻过三遍,又听闻妖邪连动物也不放过,不太放心。
陆重雪道:“不是,只是另一家已经被温师兄带来了,我们自会照看。”
此言一出,晏晏立刻抱紧了那三只小鹅,曲折愣愣地绕着白鹅走了两圈,才醒悟这是只公鹅。
“我懂了。”少年得到答案,心服口服,是自己观察不细,算卜不准,分断不严,还当再练,一把拉过晏晏,往那户人家跑去了。
等二人瞬息跑远了,温行才笑着说:“师兄不易啊。”
陆重雪对此人已有改观,何况他们之前从未真正意义上的认识过,不必抓着流言不放,当下也放松了语气,如微风拂过,不如对师弟那般严肃,道:“师尊闭关许久,我不敢懈怠。”
重雪剑成名已久,这类任务本派不到他这里,想来是为了磨炼两位师弟,温行知道他们另有方式联络,两个小孩又都行止有度,神色清明,也不多管闲事,抱着三只毛茸茸的小鹅席地坐下,拿之前随手揪的数朵野花摆了个阵,将自己圈在里面,一副绝不添乱的样子。
陆重雪含笑摇头,觉得晏晏或与这位大师兄趣味相投。
晏晏走机关道,满袖子宝贝大半是自己做的,少年性真,这道上天赋出奇,心思灵巧,虽然实用第一,但也要好看,平常修士拿石头学搭阵法,但晏晏自修道第一日起,差点捡光了院里落的花瓣。
陆重雪一时恍惚,心思飞了数年,温行却以为他在盯着小鹅看,为人师兄当面不好意思讲,也许背后也想捋鹅毛,当即十分大度地捧出一只来,起身放到他怀中。
等陆重雪回神过来,就是他怀里抱着一只小鹅,大白鹅咬着他的衣角生气,温行躲在阵中乐得直不起腰来,他听闻重雪剑的品行如他的剑一般庄重,想来不会有抱着人家儿子被人父亲啄的一天。
陆重雪一时无言,凭空划了个诀,让白鹅沉沉睡去,解救了自己的衣角。
妖邪盯着的是小鹅,温行为了省事,连着一家带了过来,求魂祭要生魂,凑齐了才能开坛,失踪者都该未被害,只不知道是拘在哪里。
陆重雪不急着放下那只小鹅,抱着也当真摸了几把,温行迅速问:“怎么样?”
陆重雪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道:“还好。”
温行没料到这人要求如此高,沉思片刻道:“你有机会可以去摸摸柳闻渊的那只鹿。”
柳闻渊与他同是掌门弟子,入门比他早,名分没他高,养一只月光白鹿,手感一流,还在山上时被他摸过十万八千遍,逼得柳闻渊早早结课出游,带心上鹿跑路。
陆重雪应下:“好。”
后人谈起陆重雪与温行的初遇时总不免添几分曲折,他们的相遇是那段在仙史上被称为封魔之战的开端,看客热衷谈论这对左右天下局势的好友,而在野史边角处不知名记载,那日挽青大师兄尚佩木剑,靠关系挤进队伍,陆重雪还在用剑,未算尽天机,他们没聊天下大势,没管四海云涌,起因只是一个玩笑,温行将一只小鹅放到了陆重雪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