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不急着接,把满手玉石一抖,藏进袖里,从胸口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只锦囊,也送到对方面前。
二人一手握住木钵,一手拿着锦囊,目光相接,再一同放开手。
在温行面前,少有人有偷天换日的机会,而对方也明显是此中行家,隔着布料摩挲几下,放入怀中,他的东西已经卖完了,就将铺在地上的粗布同珍珠玛瑙一同卷起,草草叠了几下,塞进口袋,摇晃着满身大大小小的口袋离去了。
他明显很高兴,无论怎么说,销金虫换定风珠都是很划算的生意,而温行也很高兴,他上船不过一刻钟,就免于让自己给沈莲花白干一百年。
温行将木钵收到袖里,这才从头打量这座高不见顶的楼船。
船上人多,除去形色各异的修士,还有戴着素纸一样面具的白鬼,无声无息穿梭其中,他们是船上的侍从,事无大小,皆可差遣,杀人虽然不会搭把手,但抛尸可以帮着撒撒土的那种。
于是温行就随便拦了一个白鬼,问哪里能睡觉。
虽然白鬼都以不动声色不问悲喜为服务第一要义,即客人说了“我杀了人想吃人肉”也要毫无波动地递筷子酱油蘸料以顾客为上,但眼下这个白鬼还是感受到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悲凉。
自家生意已经这么不好了吗为什么会有人上船来睡觉!
一个合格优秀的白鬼不会让客人感到扑面的懵逼,故而以上种种心理活动不过瞬间,温行只看见这个擦身而过的白鬼没有一丝停顿,白面具下传来极为恭敬的声音道,“请随我来。”
不知道对方内心活动丰富的温行觉得自己行为理所应当,虽然举头不辨日月星辰,但推算时间此时应是深夜,沈莲花坚持兰泽只有这个时间能登上第一批船,而他也不负所托换到了销金虫,妖魔鬼怪能晨昏不分日夜颠倒,温行自觉只是普通人,夜深该睡觉。
白鬼没有带他走初上船时看见的金碧辉煌的入口,而是从一段云梯直上高楼,喧哗声皆远去,白鬼在前为他拉开珠帘,穿过一方池塘,露出类似凡间客栈的屋门。
虽然布局并无合理可言,但温行在船舱中就领会过幕后人的鬼斧神工,领路的白鬼悄然离去了,屋内走出一道一模一样的影子,面上也是同一张素白得像雪一样的面具,躬身递上一块木牌。
温行接了木牌,再登上屋内楼梯,找到同木牌上刻着一样词牌名的屋子,推门而入,一桌一椅,一柜一床,桌上有茶壶,柜中留熏香,开窗不见甲板,远观未有飞鸟,茫茫大雾伸手可触。
没有妖魔鬼怪招牌的头骨灯或者骷髅架,温行一时不知自己对黄泉夜市的客栈抱有什么奇怪想法,这里出人意料的正常,不如说从最开始就奇怪地其乐融融,温行将路途坎坷的外衣丢到柜子里,在入睡前不忘投喂销金虫。
虫子眼睛圆圆地看他。
温行投进一粒翡翠,旋即将木钵封好收回袖子,和衣而眠,若是寻常修士,此情此景,都以打坐养神,以备不虞,但作为一个能坐着就不站着的闲散人士,他拿出全部端庄,双手交叠,平躺在床。
他自不会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温行于算卜一道没有研究,毕竟谁有一个能察天下事的好友,都不会在此多做停留,但在半个时辰后,有从遥远黄沙中到来的一群人,大肆搜查销金虫的下落,作风招摇,群魔噤声,之后发生的事不是他名扬天下的开端,不过多年后友人茶间谈资,温行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沈莲花是否已经看到了这一切,只是昨日高楼中,有很多人都留意了温行与商人对坐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