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霖不愧是为司马珣自学刺青的女官,她毫不犹豫地用针扎透自己的手指,以疼痛让自己清醒,口中冷喝道:“装神弄鬼!”
殷红的鲜血与雨一同落下,面前依然是周泽那张脸,有一点严肃的,他总是画龙纹。比起龙来说司马珣更喜欢蛇是件很明显的事,司马珣不喜欢周泽也是件很明显的事,他知道周泽是为祝霖而来,周泽来的第一晚司马珣便与祝霖说,我未来会像母亲、长姐一般敬你,爱你,我的权力就是你的权力,可你不能为了爱情而忘记我啊。
祝霖抚摸扑在她怀中的司马珣,宽慰道:“我不喜欢他。”
祝霖是真的不喜欢周泽,哪怕他们名字都是对应的。他们未出生前父母说这是很好的姻缘,可喜欢与不喜欢的界限就是那么清楚。祝霖想当官,想骑马,不想穿姐姐们剩下的衣服,她的姐姐们一个个嫁人了,周泽可以去学堂,识字画画,祝霖只能在家做女工,当时她握着针,想为什么她只能绣花织布?
周泽总是说,她不需要干什么,不需要操心什么,在家就好了。祝霖依然握着针,看自己姐姐在母亲怀中哭诉,她被男人打了,晚上还得回家,不然不像样子。
孤独与欲望盘旋在她的心间,幸或不幸,祝霖在出嫁前逢琅琊王选妃,不问出身,只看生辰年月,她没被选上,阴差阳错为司马珣掐死一条毒蛇,就此留在司马珣身边。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蛇。司马珣说,我在犹豫要不要做标本,你为什么要掐死它?
祝霖道,因为它爬到了我的手上,我不想我的手流血。
司马珣为这个回答惊叹。他从她的瞳孔中看到和自己的一样的野心欲望,他不是琅琊王最得意最喜欢的孩子,需要一个和自己一样无法忍耐庸常的女官。于是他说,留下吧,和我一起,你愿意为我做什么,我就为你做什么。
曾经绣花的手拿起刺青针,祝霖拿起她的刀她的笔,她的心亦足够冷酷,直到周泽找上门来,种种引荐下他成为宫廷画师,周泽含情脉脉说等她出宫,必十里红妆相迎。
毛骨悚然。祝霖看着这痴情的男子,生怕自己也走向这穷途末路。
“所以我不爱他,不畏他,哪怕他死了做鬼来找我……”祝霖的声音浸在冰冷中,“我也不会怕他!”
祝霖手握长针刺向周泽的太阳穴,接触如铁石一般坚硬,手上绵软无力,她心无惧意,却是大悲大怒之下,脱力晕倒在桌上。
司马珣推帐入内,“发生了什么事?”
从他的角度看,不过祝霖与温行说了几句话便晕了过去,他心中对温行自有猜测,温行拢起衣服,淡淡道:“或因劳累昏阙,祝大人该好好休息。”
劳累昏阙,恰在实验刺青之前。司马珣盯着温行,口上道:“既然如此,今夜楚先生也早些休息。”
几个宫人带走了昏迷的祝霖,温行再次叹了口气。周泽的尸体在兽垣后就被收在他袖子中,温行无意为司马珣铺路,也想一探祝霖态度,世事怎写一个解字,问情为何物,只教人万劫不复。
扶桑居内,楚知寒在明珠前拆折一张蜘蛛臂做的短弓,雨没有要停的意思,顺着缝隙浇进窗里。这实在是个暴雨夜,无人想在这样的夜出门,赵巍峨抬头一瞥,就看见温行出现在门前,身上淋着雨,发丝滚着水珠,脸色有几分苍白。
赵巍峨上前道:“你怎么这样来了?司马珣有没有为难你?”
温行摇了摇头,笑道:“想一些事想不明白,便淋淋雨,让脑袋清醒。”
楚知寒哒哒上前递给温行毛巾手巾,温行接过,撸了把小孩脑袋,坐到桌前,又喝了半杯赵巍峨倒的热水,道:“我见到了穆慈与穆星。”
涛涛雨声与年轻人的叙述纠缠在一起,那个遥远的,被掩盖的,不该如此的真相。楚知寒落下泪来,赵巍峨深深吸气,手上几乎捏碎了刀柄。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赵巍峨咬牙道:“我要杀司马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