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山被安排在一楼,一楼只有男人。不到二十平方,摆几张棕色的床,中间起保护隐私作用的东西是可以从墙这边拉到墙那边的布帘子。
旁边有两个隔间,隐私性好,就是费用贵一些,摁得人少。
拐角一道细细窄窄的口,近看才知原来是列楼梯。旁边的墙上安装些扶手,女人在二楼。
女师傅接待女客人,男师傅接待男客人。
在按摩店老板抱着红色水桶与周见山告别前,店铺还未落下外面那层名叫结束的卷闸门,店里曾来过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步调很快,进门后直奔里间,老板的房间。之后里间的门关了上,争吵变得模糊。
“不可能!”老板愤怒的声音穿透门板,是周见山没听过的腔调。他低头摁着中年男人的脊背,朝手里倒了点精油。
“丧良心的事,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接着是东西破碎声,“你想钱想疯了,不可能!”
也许有耳光,因为那个年轻男人很快又冲了出来,面红脖子粗,脸上带着个巴掌印。
到门口对着推拉门抬腿一脚,玻璃尖锐地炸开,有几片沾着红艳艳的血。
周见山抬头,旁边的盲人师傅朝后退了退,面露惧色地捂住耳朵,另只手朝他这边摸。周见山朝盲人大叔那站了站,手搭在他身上。
大叔才有点无助地说,“是小山吧,”然后转过头道歉,“不好意思啊,等会给您多摁一会。”
店里的客人说没事,“怎么了这是,动手了?”客人坐起身,朝里间喊,“要报警么?”
“败家子,”里间喊,周见山觉得那声音里多了丝颓靡,“我儿子!养废了,眼里就剩钱了,什么东西!叫见笑话了。”
很久后他才知原来那天年轻男人突然造访,是想让二楼的女人们下到一楼来。他立刻联想起那些步履匆匆的失望的男人们。
“不要浪费了,现成的资源,”生下来就看不见的姐重复着那天从窗户缝飘上去的句子,“女人能赚两样钱。她们是瞎子,看不见!除了这儿她们哪里都去不了。”
姐抬高声音,从虚无的脑海里搜刮着,竭力模仿男人的歇斯底里:“没念过书,吃不上饭,没有钱!她们不会拒绝。那些人天天就蹲在我家门口,拿着刀,要杀人,你儿子就要活不了了!”
女人嘴角勾起道苦笑,“倒闭了。”周见山看着姐伸手朝前,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倒闭了,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我得吃饭。”
“也许去哪儿都可以。”她说,周见山看两颗眼珠在眼皮下颤动。从周见山第一天到店里,再到即将分别,他们并没有真正交流过一句话,“但你不一样。”女人说。
“你看得见,”女人笑起来,是真的为他感到开心,“日子就又好活一点,说不了话可以写字,可以学手语。”
“你还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说不定还能够成个家。”女人说,“再见。”
“再见,”少年说,“再见。”那道人影跑远了,“记住了。”
阳光下晃得人眼眶发胀,煞白的水泥地面,大巴车轮在上面沉沉驶过。
他的手在口袋里捏着张纸条,朝窗外看。
车上呼吸声绵长,偶尔颠簸。路经几棵高高的树,刺眼的阳光被树荫遮挡。
他掏出那纸条,边缘粗糙,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摸在手心里比学校发的本子纸要厚实。上面是串淡淡的数字。
陈诩扒过哑巴的脑袋,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好一会。
视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其实本就没多长,陈诩特意挑了个短点的,毕竟周见山第二天还要上班。
“哟,”陈诩一时间有点口拙,他慢慢组织句子,“不是吧。”
他啧了声,用手指摸了摸哑巴的眼尾,有点迟疑和不确定:“看感动了?”
话音刚落,对方一把拍开他的手。他刚挑眉,下一秒,陈诩的视线翻天覆地大翻转。
一股巨力袭来。陈诩暗骂一句,整个人被掀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