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到处都是水。
消防喷头还在不管不顾地喷淋着水雾,倾斜而下的水珠砸在墙壁与地面上噼啪作响。
路砚舟抬手抹去睫毛上的水珠,忽地停下脚步。喷射而来的水溅打在他脸上身上,水雾灌进口鼻,连呼吸都带着潮湿的压迫感。
黑衣人在两米外的水幕中化作模糊的灰影,枪口火花每闪烁一次,便有子弹擦着他身体钻进墙面。激起的碎屑混着水珠打在身上,虽然暂时屏蔽了痛感,路砚舟还是无可抑制地感受到了钻骨的寒冷。
“到底还有多少发子弹!”哪怕有系统作为底气,并不担心会因此失去生命,他也不想在即将完成任务的前夕临门一脚,草率地脱离世界。
619快速调取资料,核对着黑衣人手中枪械的型号。
「三颗!」系统迅速将查到的信息共享出来,「如果他没在膛里事先压一颗的——」电子音突然一顿。
「趴下!」619发出尖利的警告。
狼狈地摔卧在地上,子弹在他上方四十厘米左右的地方弹射开,路砚舟苦中作乐,依旧不失风度地剥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苍白的脸上蜿蜒水痕不住流淌。
“谢天谢地,这下只剩两颗了。”
光线与水幕的影响是双向的,黑衣人也看不清他的踪迹,只能凭直觉与声音判断。
贴墙半蹲前行,路砚舟找准机会压住脚步声,皮鞋在湿滑的地面轻碾出细碎的水纹。
走到展厅之间,他半直起身子,指尖扣住消防通道泛着冷光的铁门。
门是紧闭的,无论他如何推拉都只发出低沉的闷响,却无论如何无法打开。
来不及沮丧或者气馁,见弄出的响动又将黑衣人引来,路砚舟想也不想,扯下腰间的电击器直直砸过去——反正到处都是水,若是不想同归于尽,电击器便肯定用不得了。
看不清砸到了对方哪里,总之一声闷响后,黑衣人吃痛的骂声便混在了警报声里。
路砚舟趁机贴着墙疾走,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脊背,勾勒出一段弓一样的白。
浑身湿透,整个人像是被刺骨的水汽包围了。
经过第二个展厅的时候,他忽觉身侧传来微弱的风,凑近了一看,展厅大门依旧是闭合的。
身后追击将至,路砚舟轻轻一推,果然见看似紧闭的门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以及一点淡黄的微光。
担心光与声泄露出去,他侧身挤进门缝,脊背贴着门板滑入展厅,又迅速将门轻轻合上,这才直起身子两下从内将门锁死。
危险暂时被隔在门外,却也离他不远。死神的阴影依旧在他头上徘徊。
路砚舟甩了甩湿发上的水珠,抵着门板低低喘息出声。
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大腿,离开了被水包裹的环境,一点点风都令人冷得直打哆嗦。
寒冷中他腰肢无意识紧绷,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身体,每一道呼吸都牵动着肌肉与附在其上的湿衬衫,昏黄的灯光中,就连嶙峋的肩胛骨都若隐若现。
负一层是申江文明主题展,除左侧“古邑峥嵘 ”展厅单立着占了半层,右侧两大展厅合并为“史前曙光”,又细分为“玉琮与戈矛”和“石器与稻香”两部分。
路砚舟进来的正是石器稻香展厅。
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展板上“潮间足迹”四个大字,他的目光扫过下方的展厅主题:从初民到农耕社会的奠基。
石器,陶器,稻种,各式各样的原始武器与地貌沙盘。
这里大概是新海市新石器时代早中期的遗址与文明展示。
展厅内每隔数米亮着一盏自地下向展品投射的小灯,衬得环境昏黄幽暗,却也比走廊要可见不少。
——特意留出来的门,想来这里便是对方之间的藏身之处。他这算是躲进敌人的老巢里了。
浑身都在滴水,走过的地方露出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路砚舟快速环顾一圈,很快消失在展厅里。
嘭!
一记重踹砸在铁门上。
门板剧烈震颤,却仍如忠诚的守卫,将外界的湿雨与杀意隔绝在展厅的一隅安宁之外。
然而紧接着,子弹击穿门锁的脆响盖过了刺耳的警报,在安静的展厅里炸响。路砚舟呼吸一滞。
嘭地一脚踹开门,持枪者裹挟雨雾闯入,黑色外套不断向下淌着水,像具从河里捞出来的陈年旧尸。
他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渐渐化作湿哑如指甲刮擦黑板的怪笑:“嗬嗬嗬——”
“我早把所有出口封死了,他们进不来。”他举着枪在展厅里缓缓踱步,故意拖长的声音里满是压迫感,像极了猫在戏耍即将捉到的老鼠。
“等死吧,贱人!”声音未落忽又转调,爆发出癫狂的笑,“嗬哈哈哈……”
“我会慢慢折磨你……”阴森的低语混着水珠滴落声,犹如诅咒一般清晰地传进路砚舟耳中。
「任务者,」619有点焦急,「警——」
“我知道。”路砚舟将身体完全浸入展厅的阴影里,只一双眼睛远远地睨视,“警方没他想象这么无力,这些话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诈我现身。”
“真要胸有成竹,何必急着逼我现身?慢慢折磨我不是更合他心意?”
黑衣人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路砚舟亦随他的步频无声变位。柔韧的身体绷成一道银色的弦,修长手指勾住墙与展柜的边沿,他们在黑暗中周旋,宛如上演一场猫鼠游戏。
“就算他封死了所有通道,也禁止电梯在负一层停留,”他盯着对方枪口晃动的轨迹,“最多也不过再争取三分钟时间。”
“他这么说,只是不甘心弄不死我罢了。”尾音里甚至漫出一丝轻笑。
「你想做什么?」619的声音即刻绷紧。
兴奋与厌恶在眼中闪烁,他勾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