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空尘愤愤道。
李汝萤将杯盏放下,饶是已然隐隐有些猜到,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那传闻中在鹿息山的玉面小郎君究竟是?”
有人将手臂搭在申鹤余肩上拍了拍:“自然是我们最为俊俏的七师弟了。是不是啊,玉面小郎君——”
“你?是玉面小郎君!?”
李汝萤这下是真的不敢相信了。
申鹤余道:“小九,你听我解释。”
原来三年前,申鹤余与诸位师兄弟在山下游猎,听到一阵狼群嘶嚎的声音。
循声去看时,却见到一名郎君被困狼群之中,眼看便要体力不支落入狼口。
申鹤余与师兄弟一齐将那人救下后,他才认出此人正是太子。
彼时太子问询他们的来历,想要对他们予以重用。
然而申鹤余与几位师兄弟那时哪里想做什么官,都是最自在洒脱、不愿受官府拘束的性子,自然都对太子的起用之意很是抵触。
另一方面,太子向来求贤若渴,申鹤余唯恐说出他们身在寺庙的实情后,太子果真会纡尊降贵地日日去寺庙中报答他们,反倒破坏了山门的清净。
是以,他们便一口咬定自己几人皆是山中的盗匪,断不能做朝廷的兵。
此后三年,许是因太子回去后特地对官府打过什么招呼,附近竟真的开始流传起了以玉面小郎君为首的山贼在鹿息山神出鬼没的传闻。
“那你怎么一早不说?”李汝萤问。
申鹤余道:“若非竹大哥说了起因,我并不知道这玉面郎君说的是我。”
毕竟他也没真给自己起这样一个很不要脸皮的绰号啊!
李汝萤指了指身后几人的头发。
“那为何你们都不曾剃度?寺庙之中不该都是像空尘小师父一般么?”
人群中有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哎,小九娘子,这寺庙中也有俗家弟子嘛!”
空尘这时瘪嘴道:“师傅说了,那是因为他们全都六根不净,没有慧根,所以师父才给我一人剃头发。”
空尘对着禅房的方向合掌一拜,“我将来可是要承继师父衣钵的。”
眸光又倏地向李汝萤投来,像要将她立时照出原形一般。
李汝萤不禁因他认真的模样弯了弯眉眼:“多谢小师父解惑。”
空尘“哼”了一声后,继续用书将脸遮挡住了。
众人纷纷因他的模样朗笑出声。
笑语声中,有人问:“对了七师弟,你这回带着小九姑娘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李汝萤的神思再度回归到了菱枝的事情上来。
这所谓的在鹿息山猖狂一时的贼盗到头来竟是乌龙……
总不能叫眼前的他们下山去官府做什么证,如此便打破了他们多年来的清净。
申鹤余示意几位师兄弟们先散去,而后引着李汝萤来到一棵两人合抱般粗的银杏树下。
清风吹动申鹤余的幞头系带,他负着手微微欠身。
“下山后,我随公主去府衙说清一切。”
李汝萤摇摇头:“阿兄如今已经不在,单凭你一人所言,如何证明你便是那位玉面郎君。
“况且就算证明了,这些年打着这个名号为恶之事,岂不是都会加诸在你的身上?
“你曾对阿兄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世人诟病。”
“公主。”
申鹤余的眸光和着夕阳的柔光一并向她投来,他的唇角忽经清风吹拂荡开一层柔波,有些戏谑的语气。
“若如此,我的名声便与公主相称了。”
岂不更为良配?
李汝萤只觉得耳尖一阵灼烧,匆匆垂下头去。
她知道自己在朔安的名声并不好,但却不是为着他当面揭露。
“可万一你要杀头呢?”
这两年,官府许多勘不破的案子,哪一桩不是推去了这鹿息山的玉面小郎君身上?
倘若她的阿兄尚在,尚能对此一笑而过,只一眼便可知悉是非对错。
可如今,她的阿兄不在了。偌大的宫室之中,能够相信申鹤余所言之人,便只有她一人。
阿兄曾经信任他,曾欠他一笔待报的恩情,她绝不能陷他于险境。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我没办法确保你无恙,便不能眼看你涉入险境。”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有些不确定似的:“公主不想我涉险?”
李汝萤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被他眼中侵袭而来的探究所灼得再度垂了垂头,就着垂首的动作飞快地点了点头。
申鹤余只觉得清风吹入了胸腔,一股清流涌流在心口。
她竟是在乎他的。
也许当日他心意表露得太过突然,是才吓坏了她。
出于姑娘的矜持,或是知他难与权贵相争,是才不敢接受他的心意,唯恐害了他。
既如此,那便待他登临叫不必令她担忧、甚至可以庇护于她的位置,届时,她才敢真正顺从内心回应他的心意。
他看向佛祖所在的大殿,遥遥隔空立誓:此生定官至宰相,护她一世无恙。若违此誓,当受天罚。
李汝萤一时没听到申鹤余的回应,不禁蹙眉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