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宦官走近了才看清在申鹤余与小宦官身后的李汝萤,连忙行礼,“公主恕罪,奴婢眼拙,还请公主饶恕。”
李汝萤免了他的礼,他起身后,这才又看清了一侧申鹤余的面孔,登时很有喜色。
“申郎君回来得正好,您的牌子咱家还未来得及交给圣人呢,”他说着已从袖中摸出了申鹤余的符牌交去了他手中。
“圣人昨夜念着太子的身体,无心继续策问,便命我们带了举子们暂住在宫中,待天明了再挑时候策问。
“方才元公公传了话,说太子大好了,圣人说待朝会散了,便继续策问呢。申郎君现下再随咱家赶回去,也还来得及。”
这宦官说着,又去看李汝萤的脸色。身侧的另一名小宦官却哆哆嗦嗦地已经不敢看人了。
天爷啊,这……这今夜的情况怎么这么乱呀……
这小郑郎君要殿试,却又中途出来跟公主搂搂抱抱……
所以这一年里,这小郑郎君美其名曰是想见荆山公主的狮子开开眼,这实际入宫来,都是想要与公主暗中私会!?
可这不应该啊,先前小郑郎君来时,他每回都是牢记师父的嘱托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呀,他的确喂几口瑞狮便走了,他又是什么时候去见公主的?
难不成……公主每回也都扮成了御兽苑的宫女?
他内心的狐疑旁人听不见,他却听见了大宦官拍他脑袋的声音。
“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两位宦官走远了,李汝萤发自内心地为申鹤余笑了。
作为学子,比起靠裙带入仕,更看重的自然应是凭借真才实学。
她问:“要我带你过去么?”
申鹤余却问:“公主方才说得可还算话么?”
李汝萤捏了捏手,垂睫点了点头。
“算的。”
其实直至现下,她都说不清她对申鹤余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是感激还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眼下本以为已经暗淡的一条路突然又亮起光来,她是真心为他高兴,却也变得忐忑起来了。
原本是别无他法,现在这法子中却开始掺杂了难以道明的陌生情愫。
他还是更愿意选择做她的驸马入仕的这条路么?
申鹤余向她长揖一礼,起身后看着她的眸子,什么也没有说,却又像什么都诉诸在了眼中。
而后,她看着他折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皇帝回到含象殿小寐。他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忽然开口问向侍立在侧的元善:“你是不是也觉得,朕苛责荆山太过了?”
元善克制住打哈欠的本能,道:“陛下是关心公主,怕公主走岔了道。”
皇帝道:“今日她在殿中的那席话,朕并非全然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怨。可是元善啊,朕每回看见她便会想起她的阿娘。”
也会想起同章。
原本在那水乡之时,那女子娇俏地唤着他郎君,他便欺骗自己他与同章果真只是民间普通的一对夫妻。
倘若就那般栖在那儿也是极为幸福的事。
可他终究是一国之君,不能全然将江山抛却,届时若外敌来犯,只有他这个真龙天子归位,才能永远叫那水乡一直维持着那份平和与美好。
他那时回去后,便当作是同章永远留在了樨州。
可是后来李祯竟将那女子生的女儿带回来了。硕大的大宣版图,这个儿子竟独独也去了樨州,发现了他深埋心底的秘密。
看着与同章幼时近乎相似的面孔,他实在有些难以将这女儿面对。
他并非不知道这女儿的名字,是他有些怕他不知何时便开口唤成了“阿澜”。与其不慎口误,倒不如便从来不唤她的名字。
与其说他苛责,其实不妨说他是在用严父的身份加以退避。如此,她才能与她的阿娘一般消失在他的眼前,他也不必时时在心中遭受烈火焚烧般的煎熬。
他是天子不假,归根结底,他也还是有七情六欲的人。
元善道:“陛下不妨从这回的举子中选一位好的赐婚给公主?公主日后有了好的郎婿疼爱,这心中便只会记着陛下的好了。”
皇帝仍闭着眼:“朕先前答应了她,在她的婚事上且由着她自己。”
“可是陛下,”元善又往跟前凑了凑,压了压声音,“今日承恩殿里,老奴瞧着公主与她身边那位小公公可是不一般啊,这万一……”
皇帝蓦然睁开双眼觑向他:“如何不一般?”
元善低眉垂眼地:“老奴看见公主即将被宫人请走时,公主倒在地上,公主身边的那小公公紧紧抓着公主的手,那模样叫老奴看,不大像是搀扶主子该有的模样……
“公主入宫至今毕竟多有孤独,那小公公生得也不错,公主年轻,情窦初开,这长久伺候下来未免会被那小公公的皮相所祸了神……这倘若传扬出去,对皇家的名声怕是要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