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清风将他的衣襟吹动,他竟隐隐与他身前的草木山水融成了一幅山水画。
背影朗然,看起来竟颇有些申昀身上所隐隐散发的超然气度。
若阿兄尚在,应该是会欣赏这样的人。
许慎听见脚步声,率先折身行礼:“见过公主。”
那白衣举子见状,也跟着回过身来长揖一礼:“秦绩见过公主。”
李汝萤免了他的礼。
“老奴既已将公主带到了,便回去伺候圣人了。”
元善笑着看向许慎,“小许公公,这儿便交给你了,好生伺候公主与秦郎君。”
许慎弓身答“是”。
元善走后,李汝萤便拉着许慎走去亭外。
“你想留在阿耶身边么?”
其实方才元善在殿中说的那席话李汝萤听进去了。
若许慎能留在御前,自然对于许慎是一桩好事,无论身份还是每月的例银都是跟在她身侧所不能比拟。
许慎家境贫寒,若能在皇帝御前有一席之地,宫外的家人自然也能跟着过得更好。
许慎低下头:“奴婢对不住公主。”
雾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我自入宫便跟在公主身侧,你如今却为着自己的前途想要弃公主而去?你扪心自问,这些年公主可曾亏待了你?”
许慎依旧垂着头,只是重复着“对不住公主”这句话。
雾月顾忌着亭中的秦绩,压着声音,火都堆在胸腔中实在憋得不行。
“得亏公主还担忧你,特地冒着被圣人叱责的风险想来寻你回去。如今我算明白了,竟是你自己早就找通了门路!”
雾月愤愤地抓住李汝萤的手,“公主,咱们莫再管他了!”
李汝萤拍了拍雾月的手,看向亭中:“阿月,你帮那位秦少君倒些茶水吧。”
雾月无奈依命,秦绩收了打量的目光,连连道谢。
亭外,李汝萤拉着许慎走远了些,问:“是你自己想来,还是出了什么事?”
李汝萤其实还是觉着奇怪。
许慎一向话少,不善钻营,跟在她身边八年都是温吞淡漠的性子,怎么会在八年后突然真的找到了所谓的门路。
可是若是出了什么事,究竟是怎样的事才会叫阿耶亲自点了他去了殿里。
至少不会是发生在许慎身上的事,更像是她的事。
可是她又有怎样的事牵扯到了许慎,非要他留在含象殿不可?
许慎这回直接跪下了。
“公主,莫再问了,一切都是奴婢对不住您……”
是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原以为自己将对公主的那份爱慕藏匿在了心中,可还是被圣人所洞察。
圣人是不会允许他这样的人,存着这般龌龊的心思留在公主身边的。
他并不怕死。
他怕的是一旦他的心思就这般暴露在白日之下,以他的身份对公主便是耻辱般的存在。
不可以,绝不可以。
李汝萤扶他起身,他的手臂却下意识后撤,自己站起身来,而后尽可能站得离她更远。
他的举动皆被雾月尽收眼底,雾月终于忍不住走过来道:“公主,不要理他,这才去了不到一日,便急切地想与您划清界限,当真是忘恩负义!”
李汝萤摇摇头,轻叹:“我们回去吧。”
然而许慎却忽伸出手臂将她阻拦下来。
“公主,圣人吩咐,一定叫奴婢亲眼看着您与秦郎君叙话上半个时辰,否则便不能放您离去。”
雾月一把推向他,却生平第一回没能将他推动。
“若公主偏不呢!”
许慎垂眸,将眸中浓稠的酸苦所遮藏起来:“那公主便踩着奴婢的尸首过去。”
“好啊许慎你,竟然学会了威胁公主!”
雾月从发上拔出一根发簪递给他,“那你便就此自裁好了,这样之前的那个许慎便一直都在。”
许慎不假思索地握着发簪向胸腔中刺去,李汝萤与雾月近乎同时一起握住了他的手。
“你真是疯了!”雾月道。
“许慎,祝你日后前途似锦。”李汝萤说完,将他松开,走向了亭中。
秦绩奉了杯茶给李汝萤。
李汝萤一口饮下,而后落座亭中,向着湖心看了起来。
秦绩跟着站在一侧,忽开口道:“一别经年,公主愁闷时便掐自己指头的习惯还真是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