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试一试当练习生吗？

钟意之蹲在花园的草丛前，对着眼前那朵快秃噜了的小雏菊出神。

似乎在韩国，大部分歌手偶像出道的方式都是当练习生。但我不是韩国人，钟意之有点苦恼地想，我以后很可能会回到中国发展，在韩国出不出道似乎没有多大意义。

他伸手戳了一下雏菊的花瓣。

可志龙哥和永裴哥很忙，压力也很大，现在有空教他是因为团体活动暂停。哪怕在他们那儿学到了很多，可是钟意之还是希望他们没空教自己——起码代表他们事业顺顺利利的。而且他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一直缠着哥。

那么比起自己在外面找补习班上课——艺术高中的老师已经教不了他什么了，消磨几年时间很可惜，当练习生似乎是一个省钱又省事的办法。他来韩国一个月，已经收到了几十张星探的名片，要不试试看？

钟意之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名片，对着太阳研究。

YG是志龙哥的公司，本来应该是最优选，但听那天志龙哥和永裴哥的口气……钟意之的手指动了动，挖了一个小坑，将YG名片埋进了土里。

再接下来SM……这是什么名字？

托了足够的小说漫画阅读量，钟意之一秒就懂。他顿了顿，然后果断将SM的名片送去和YG作伴。

那么就剩下一个JYP。

钟意之拿手机谷歌了一下——手机是权志龙刚买给他的，确定JYP是个大公司，名片不是骗人的。

大公司好，钟意之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了身。

大公司肯定人才济济，虽然他知道自己在同龄人中肯定是特别出挑的，反正大公司那么多人，他离开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找个目标。

一阵风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走过，轻而易举地卷走了花瓣，花蕊紧跟着就落了，叶子也垂下了脑袋。

钟意之转过身，记下JYP名片上的联系方式，提前组织了一下语言，确定自己的台词没有语法错误，正要打电话出去，手机忽然自己震了起来。

“……”志龙哥打他手机干什么？这哥不是闭关造专辑去了吗？

“意之啊，”手机那头传来权志龙的声音，背景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在家吗？有空来YG一趟吗？”

“在家，”钟意之一头雾水：“哥，怎么了？”

“过来帮哥写个demo。”

半小时后，一辆灰色的奥迪A6甩掉了跟着的几个私生，在YG楼下停车场熄了火。

“等下你就跟着我走，”权志龙的助理下车时候不忘叮嘱钟意之，他被权志龙派过去把钟意之接过来YG，但他的车有私生认识，好不容易才摆脱：“我们走地下的那个门，应该不会遇到什么人。”

他看着那张沐浴在阳光里却比阳光更璀璨的脸，默了默，果断将自己的帽子压到钟意之的脑袋上。钟意之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抬头。

助理：“……”

该死，怎么还是这么帅。

权志龙当时吩咐助理要低调地把人接过来，但话说出口权志龙自己都笑了，摆了摆手说不勉强助理。助理那时还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钟意之本人的时候才明白，现在则领悟得更为深刻。

钟意之在韩国的衣服先前是权妈妈负责的，最近就变成了权志龙负责。深秋天冷，他今天穿了件蓝白相间的棒球外套，内搭只一件简单的白T，米色休闲裤彰显随意的同时也衬了少年过人的腿部线条，面容冷白干净，嘴角无意泄露出“嗯？”的音节。

黑色鸭舌帽压住了他的头发，但他关上了车门，顺带抬起那双写着疑惑的眼睛。

仿佛连远方的喧嚣都在此刻停滞，助理手指不断地蜷缩又松开，张了张口，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这张脸在刚出道的时候，就被路人称为“看到他就知道初恋是什么模样”，哪怕现在还没有完全长开，已经有后来用脸杀人的雏形了。更别提此时阳光从帽檐边洒下来，吻在他侧颜上，连眉眼都添了几分朦胧易碎感。

所以等助理领着人到了权志龙的工作室时，人还是恍惚的。这位助理在钟意之出道当天就给他开了站子，并且经营得非常用心，当然这是后话了。

工作室里除了权志龙外还有个钟意之不认识的人。权志龙搂住弟弟的肩膀，介绍道：“这位是Teddy哥。”

他又转头对Teddy说：“哥，这是我弟。”

Teddy：“……”

Teddy看到钟意之这张脸也愣了一下，将快出口的脏话咽了回去。过会儿他又想到了那段究极抓耳的钢琴前奏，反应了过来：“等等，你是几几年的孩子？”

“……97年。”钟意之回答，他果然还是不太习惯韩国人这种用出生年份来问年龄的问法。

“97年。”Teddy加重了语气。

然后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权志龙：“呀，现在97年的孩子都这么大发了吗？”

当然不是。

其实钟意之一直对自己的音乐天赋有相当的自信，但相对于他的天赋来说，这种自信是低估，甚至都可以被称之为自卑。不单单同龄人已经没有第二个，成熟的音乐制作人也不见得写得出来。天赋就是天赋，老天爷赏饭吃谁都没办法，就算是十几岁时写的旋律，都令人拍案叫绝。

权志龙笑了：“这孩子可是我弟弟呀。”

“……”Teddy有点无语。他偏头想了想，忽然明白权志龙为什么要让工作室里的其他人都离开了——换他他也不会把这样的孩子放在YG的眼皮子底下，不是这孩子不好，只是YG不再是以前的YG了。

想到这里，他对钟意之的口气温柔得都能滴出水：“那你要不要尝试写一段结尾？你写前奏的那首歌，我们想收在bigbang的专辑里，但是结尾一直没有很好的方案。”

说没有很好的方案都算相当委婉了，事实上Teddy和权志龙就这首歌抓狂了好几天。整体的大概框架和一些细节已经定下来，偏偏没有一个惊艳的收尾——尤其是和前奏搭配的。两人在歌曲制作上都是绝对的完美主义者，如果这首歌结尾平庸他们反而宁愿不用，只是还是实在放不下。

钟意之没说自己不行。他先问：“我能听一下现在的歌吗？”

原本的钢琴前奏加入了萨克斯，主旋律是柔和忧郁的，称得上是完美衔接。其实这不那么令人意外，因为钟意之正处于失去母亲的低谷期，而权志龙恰巧也在人生的低谷期。不过权志龙不愧是权志龙，写的旋律哀而不伤。如果说钟意之写的前奏是沉船的征兆，那么权志龙写的副歌就是破浪而来的救生艇。

钟意之听完后垂下眼睛，没有马上给出确切的答案，只是说：“我试试看。”然后他就坐在一架电子琴前陷入了沉思，只手指时不时地弹几个黑键白键。

专辑制作的工作量很大，权志龙和Teddy已经开始继续为另外一首歌纠结了。钟意之坐在电子琴前一坐就是一下午，没什么太大的动作，像是卡住了。

但他其实知道问题在哪。

因为现在这首歌给人那种难过之后释怀的感觉，问题是，权志龙已经能从低谷期重新挣扎站起来了，可是钟意之还没能站起来。他连自己都做不到释怀，又该怎么写出最重要的那一段代表释怀的旋律？

他安静了很久，阴影一点点越过了他的侧颜。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希望一直是母亲恢复健康，然后他成功出道，能写自己想写的歌，做自己想做的音乐。为了这两件事，他可以无视忽略旁人的冷眼，学会忍受外来的恶意，因为他拥有比常人坚定得多的理智，这些都不足以动摇他。甚至受再多苦也没关系。可是吃苦其实不可怕，怕的是就连吃苦的机会都没有了。

即使现在做音乐的机会摆在他的眼前——志龙哥真的是位非常好的哥哥，这些天已经各种暗示会想办法支持他了，但他忽然就没力气了。他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没力气去做了。

在他不知道、在他自以为是、在他侥幸的时候，妈妈是不是因为肺癌被苦苦折磨？但他却还在那做白日梦，这到底要他怎么释怀？他的理想一切前提都是妈妈健康，现在前提没了，还能有后续吗？

他还是想成为歌手，想做音乐，哪怕人生计划突然修改，但他也在很努力地尝试继续走这条路。他不是没有努力过改变现状，不是没有努力过自救，他每天都会和田柾国发email，在陌生国家的学校里也表现得很好，可他真的没成功。

权志龙让他来写结尾真的是因为写不出来了吗？未必。但从这哥时不时就扫他一眼的举动中，钟意之不难感觉到，其实这哥希望他能够走出来。

他不想骗志龙哥，他有很努力……但他真的做不到。

也许他只是再需要一段时间，会变得好一点。只是志龙哥压力也很大，他不能这么拖下去，而且他也希望自己的歌能出现在志龙哥的专辑里。

权志龙没有因为他没写出来责怪他，甚至还给他换了顶帽子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带你吃法餐，去不去？“

钟意之唔了声，拿起手机看了一下，乖乖地举起手机给哥哥看：“我要去学校领成绩单。“

本来下午就该去的，只是突然来了YG一趟，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去领。权志龙看了眼信息，潇洒地戴上墨镜：“这有什么，我送你去学校一下就行了。“

但开学校就不方便开自己的车了，目标太大。权志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车库，发现居然没有一辆能称得上很低调的车。他果断转头，看向正在处理废稿的Teddy：“哥，你的车借我开一下。”

Teddy挑了挑眉，将车钥匙扔了过去：“也请我吃顿法餐？”

权志龙酷酷地比了个OK，随手抽了张卡扔回给Teddy：“哥刷我的卡。”

然后他转头拍拍弟弟的脑袋：“别看了，你到时候也能成为这样的男人。”

钟意之：“？”

“我和Teddy哥说过了，这次作曲会把你名字写上去，就排在我后面。”权志龙扶了扶墨镜，语气轻松得像是随口说着今天YG食堂吃炸酱面，“你想写什么名字？”

“……”

钟意之这下是真的懵了。

看他懵，权志龙以为他没明白韩国的音源分成，特地耐心地给他讲解了一下音源是怎么分钱的——音源收入，作词或者作曲能分到这首歌的11%。哪怕均摊到钟意之头上已经肯定是个位数的百分比，但能分到的收入也绝对不少了，说是天降财富也不为过。

他好像这回能赚很多钱……？

只要这首歌成功……？

钟意之迷迷糊糊地想，总感觉有点不真实。

不知不觉变成了权志龙带着他走路。虽说要当哥哥，但实际权志龙还是把人当侄子来养——进电梯都伸手护一下，以防他亲爱的大侄子来个平地摔。坐上车的时候看到人还是有点迷糊，权志龙等了他一会儿，拍了拍他：“醒了没？”

钟意之这才猛地回神。权志龙开车开出一段距离后，钟意之舔了舔唇，突然主动开口，用还没那么流畅的韩语说：

“可是我……可能写不出哥想要的那种感觉。”

这是这孩子第一次。

第一次在他面前，试图从乌龟壳里钻出来。像是棉花糖在心里融化，这哥现在连声音都带着点蜜：“没关系，试试看。”

不过这种太能忍受太能扛的性格……权志龙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虽然才华绝对能够solo出道，但是性格不太适合，迟早有一天会扛不住。可是现在哪里去找合适的男团？队友太重要了，只能说看看有没有机会，没法强求。

“……“

这声音里的甜分听得钟意之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