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道的日子越来越近，每个人身上的压力都越来越大，练习得越来越努力，以至于大家回到宿舍就睡死了过去，除了钟意之。

那天晚上他刚陷入浅眠，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响。这声音其实很轻，但钟意之以前为了照顾妈妈，从来不会睡得很沉。习惯一旦养成，哪怕如今已经没有人需要他这样照顾，也很难再改回来了。

大概是谁半夜起来上厕所吧。

钟意之心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于是他没当一回事，只是抬了下手把田柾国搭在他身上的胳膊给怼了下去，翻了个身陷入柔软的枕头里，正要继续睡。

但那声音正离他越来越近。

他眼睛没睁开，耳朵却不由竖了起来。

脚步声消失了，似乎是有人在他的床边停了下来。这时钟意之还没想太多，直到他枕头旁似乎多了什么东西，那人还伸出胳膊揉了揉他和田柾国的头发。

接下来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听着像是行李箱的轮胎在地板上擦过，房间的门被推开又合上。

在合上的一瞬间，钟意之立刻睁开了眼睛。几乎是在看清楚自己床边是什么的时候，他的心提到了喉咙口。

枕头旁边是一份包扎得都能说是精致的礼盒，明显是给他的。

宿舍里八个大男生，能和“精致”挂钩的屈指可数，钟意之几乎是立刻就在脑子里列出了名字。然后他顿了两秒，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收到这样一份礼物。

——现在已经过了零点，按照中国年龄计算，这是他16周岁的生日，按韩国年龄算是17岁。

“……”

联系前面的声音，这份礼物似乎是某种不好的预兆。钟意之几乎完全是滚下了床，别说带手机，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这么两三步地冲到了门口。

他很少会跑这么快，也很少会这么慌乱，上次这样失控还是在妈妈离开的时候。钟意之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开门的手都是抖的，下楼梯的时候还摔了一跤，原本光鲜亮丽的孩子摔得灰头土脸。

幸好郑号锡带着大行李箱，没法走得很快，还没来得及走远。钟意之摔的动静不轻，在夜深人静里更显突兀，郑号锡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那个从来都漂漂亮亮的小孩只穿了一只鞋，在盛夏夜晚里追过来的样子狼狈极了。

郑号锡顿时停住了步伐，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就被钟意之扑了个正着。

“莫呀……”郑号锡叹了口气，把弟弟抱到了行李箱上坐好，脱下了外套盖住小孩，弯腰给弟弟认真地挑出了腿上伤口里的沙砾石子。

钟意之垂眼看着郑号锡的后脑勺，这时他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郑号锡说自己要走了。他的手指攥成拳又松开，似乎是想向前伸手拉住哥哥的T恤下摆，好像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就能让郑号锡留下。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没跑几步路，但脸上全是汗。Cody姐姐前不久刚给他剪的刘海全部被打湿了，那双看着郑号锡的黑色眼睛里全是水汽，面色惨白，眼神里带着某种快要碎了的祈求。

但凡有人看到这时候的他，没人会不心软。

可郑号锡没抬头。

他没有说更多，笑容依旧温暖，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我们意之啊，生日快乐，看过哥给你的礼物了吗？”

钟意之的身体僵住了。

他很聪明，从来都不笨，自然听得出郑号锡话里的潜台词，也听得懂郑号锡的语气。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拼命地想着哥哥为什么要走？我现在能做什么？有没有什么能让哥哥留下来的办法？

——但他好像没有办法。

如果哥哥只是暂时的迷茫，他还能有办法调动气氛转移注意力，用各种方法肯定哥哥，让哥哥开心，鼓励哥哥，让哥哥继续坚定地走下去。

……可如果哥哥是坚定地想要离开呢？他能做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可以钟意之巴不得将一切的磨难都扛在自己身上，但事实证明他做不到，他永远无法代替别人来面对。离开不是一下子就决定的事，就算郑号锡的演技再怎么好，可最近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明明郑号锡是他平时相处时间最长的哥哥，舞蹈废加语言废加创作line，他和郑号锡待在一起的时间多得要死。他就是这么关心哥哥的吗？郑号锡花了多少时间在他身上，他为什么连哥哥状态不好都没发现？哥哥连离开都要等到给他生日礼物了再离开，他又为哥哥做了什么？

所以我是没办法让哥哥留下的，钟意之想，这个结果似乎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因为我就没有留住过重要的人。

想伸出去的手还是收了回来，因为就算拉住衣角，哥哥还是会走。

然而他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变得模糊了。他努力睁大眼睛，话语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最后变成了一句：“……哥，我还没来得及看。”

这话刺得郑号锡手一抖。

郑号锡让钟意之坐在一边的花坛上，钟意之很听话地照做了。然后郑号锡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了一双平时很喜欢的运动鞋让他穿上，钟意之还是很乖地照做了。

“今天你就17岁了，都快比哥高了。以后练舞找智旻，记得和智旻说你的膝盖不是很好，很多腿部动作都要注意，最好定期去做检查，智旻很温柔，会带你去的；作业以后就让南俊帮你检查，你南俊哥很聪明的，他来帮你检查会比我快得多，你能有更多时间去练习；玧其哥教你rap的时候要仔细听，知道你天赋好，这哥其实教你的时候很开心；硕珍哥现在已经会做很多道中国菜了，想吃什么菜和那哥点就好，你现在的体型已经很标准了；有空也可以和柾国泰亨多打闹一会儿，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就算出了什么事……”

郑号锡本来想说有哥哥们在前面顶着，突然发现自己现在说这话不太合适。

“……也没有关系的。”他临时改口：“以后哥会给我们意之在下面加油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哥有点累了。你五点就要起床练声，现在回去睡觉吧？”

哥哥很累了，到现在我还在让哥哥担心。

钟意之垂着眼想，看着脚上那双属于郑号锡的鞋子。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现在已经没有了水汽，像是终于被他给憋了回去，但也没有什么光亮。他扯了扯嘴角，是最近表情管理训练的成果——他知道自己怎么笑起来最好看，从嗓子里挤出来了一声：“好。”

郑号锡松了口气。

他是了解这个弟弟的，钟意之轻易不会答应别人事，但答应了什么事一般都会绞尽脑汁地做到。他不敢再多留下去，生怕自己马上就会反悔——他得在镜头前活成另一个人，可以说是和真正的他截然相反的人，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idol这条路上走下去。

“哥要去赶车了。”郑号锡问，“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可以的。”钟意之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仿佛已经从刚才的失魂落魄里恢复了。他那双被掩盖在哥哥外套底下的手，一下下地用指甲抠着花坛的水泥边缘。终于他抬起了头，很乖地说：“哥一路顺风。”

郑号锡深吸了一口气，再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拉上行李箱。

是真的转身就走了。

人影渐渐地在钟意之视线里缩小，最后连个黑点都看不见了，钟意之却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会儿他想起了郑号锡的叮嘱，手撑着花坛慢慢地站了起来，向宿舍的方向迈了一步——可也只是一步，就不动了。

他没有回宿舍，转身沿着郑号锡离开的路走。

一开始是跑，因为他怕追不上。等看到在路边的郑号锡时，他反而不敢跑了，只敢在首尔夜深人静的街头，远远地跟在哥哥后面，像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深夜的首尔竟然有几分凉意，偶尔有几个行人路过，见到形容狼狈的钟意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钟意之却不在意，步伐迈得越来越轻，仿佛他走的声音稍微再响那么一点，连这条送哥哥的路都不允许他走了。

哥哥太累了，我不该拦他的，钟意之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我可以送一下他，送哥哥安全地到车站，也是送哥哥从自己的世界里离开。等送到后，他就会听哥哥的话回宿舍，好好照顾自己。

他就这样走过了一盏又一盏的路灯，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钟意之离郑号锡实在有相当一段距离，动作也很小心，照理来说的确是不会被发现的。但郑号锡在拉着行李箱走了一会儿后，总算在街头逮到辆空着的出租车，松了口气将车拦了下来，把行李箱放到了车厢里，吐出了口气。

说实话就连郑号锡自己也觉得有点不真实——他来首尔了这么多年，现在就要这么回家了？可是回家对他来说好像是最好的选择了。

要将这么多年的努力放下不是容易的事，更别提要亲手割舍掉和哥哥弟弟们的联系……还是在钟意之生日这天。想到这里，郑号锡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想看眼宿舍的方向，目光却定住了。

那电线杆后头的，不是钟意之还是谁？

“……pabo吗。”郑号锡匆匆地和出租车司机说了声稍等，抬腿很快就跑到弟弟面前，就看到钟意之似乎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他想说些什么，可看到弟弟紧紧扯着自己的外套，又什么训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肯定是不可能让弟弟这样一个人大半夜在街上走的。郑号锡搂住钟意之的肩，带着人走，伸手揉乱了弟弟的头发：“为什么不回去啊？pabo？”

钟意之还是笑了笑。

他笑起来很阳光，嘴角弧度不大，眼睛微弯。他没有反驳郑号锡的话，可笑着笑着眼角却有滴泪掉了下来，说：“我送哥呀。”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心都碎了，当时是真的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抛下弟弟一走了之。”哪怕是很久之后，郑号锡在直播中提及的时候都是一脸心有余悸：“想看意之哭的样子？不不不，他其实不太会哭，但他哭起来……肯定是真的大事。”

“我之前没听到他挽留以为没事了，可等我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一举一动都在挽留，只是我没发现。”郑号锡感慨：“虽然是外表看上去很坚强的孩子，其实他比我们想象得还要依赖我们。”

【想想都要心碎了】

【他是真的很依赖哥哥们啊……】

【别人骂他多少句钟神都不care，依旧是钟神，但哥哥们和他亲故的事真的样样都在意】

【意外的纯粹又极端……】

【对外防御值拉满可对内防御值为负数】

【那天还是他的生日诶】

【钟神在镜头前也几乎没哭过吧】

【哭过两次，一次好像是cody给他美瞳带反了眼睛很不舒服，但声音没抖；另一次就是那场当之无愧的世界神级live了……】

【艹】

【那场woc，柾命】

【当时那场有可能是他最后的演出了，因为即将手术，在几乎完全失去听力下的神级现场，让无数乐评人瞠目结舌……】

【是那首《我该怎么让你记住我》？】

【考古来了，是这首，后来被他收录在第一个solo专辑里面了，当时好多专业人士评价这首歌是绝唱，基本不会有人能做到在有他这样的演唱技巧同时还表达那么绝望的感情了】

【真的是只有他能唱的歌】

【不然怎么说这位是翻唱杀手，唱谁的歌都能唱出自己的味，但别人唱他的歌永远唱不过……】

【这首歌本来就很难吧，全程跨了四个音域而且最高E6啊】

【所以他站桩了】

【米圈定律，钟神一旦站桩就开大】

【E6出来真的把我吓死了，我爸妈当时都是全程张着嘴听完的，真的完全目瞪口呆】

【别说你爸妈了，谁能不傻啊，台下的那些艺人都傻了】

【完全是艺术品】

【等等E6……？钟神，你不是个男的吗？？？】

【对，就是E6，这个绝大多数女高音都顶不上去的音，而且他E6还在颤还在转……说明还没到极限】

【全世界能唱上E6的男生屈指可数……】

【神为什么是神】

【什么叫做主唱啊（战术后仰）】

【很恐怖，他那时候还基本听不清音乐……】

【所以当时他真的占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世趋，手术当天全世界都在为他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