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大变,不外如是。
宁瑶终于觉过味儿来——打从一开始,她的精心伪装就都被识破。师伯来时才是他入府的第一天,这么多天下来,他早该猜到了才是。
所以才如苏从霄、范飞光所说,他一面抵死不认,一面又刻意地模糊他们查探的方向,最后众人恼羞成怒,便打算把这身无靠山的书生做掉。
不承想书生背后哪是没人呢,是人太大,而他们太小了。
她笑了一下,却见烛火下,他眉目如画,怔松地瞧她,积石有玉,列松如翠。
满室暗黄的烛火倒映了墨瞳中明亮的神色。美人眸中,宁瑶看见了满满当当的自己,脸上的神情竟然捉摸不透,看不出是喜是悲。
徐知远算无遗策,终于被这数日前的回旋镖碰了个正着。他看着宁瑶的神色,试图去捉她的指尖解释,被宁瑶反手握住。
她冷艳的眉目蒙上一层看得见说不出的阴翳:“徐知远,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凭什么他要大义凛然地替她受苦?他明明知道自己身份非凡,更有智谋可保全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平白惹人伤神难受?
他真以为,他的分量在她心里这样轻么?
宁瑶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觉好像有一千根针在心上烧,闷闷地疼。
她坐起身来,恨恨道:“再有下次你作践自己…我连医师都不给你找…唔!”
满屋寂静的火烛忽然爆裂了一瞬,绽出艳丽的花来。徐知远忽然把她整个人紧紧地抱住,生怕她离开一片衣角。
他口舌无用,身边更无纸笔,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留住,不想这正合娘子之意。
宁瑶闷在他怀里:“抱得太紧了。”
书生一松手。
她一笑:“又太松了。”
书生:“……”
此时月过中天,院外子规仍不停。孤男寡女拥在一块,宁瑶看着书生几乎是迅速地耳根涨红。
虽则如此,他环住她的手倒一点没松。
此时被衾被卷到一边,两人胸膛贴着胸膛,心窝着心。宁瑶凝神去听他心跳强健有力,声如擂鼓,又见徐知远踌躇片刻方写道:
在此前,我并不知道是你。
京中皇亲国戚何其之多,他怎么就能认定自己攀上了最高的那枝?这个金,他不大敢贴。
二则,对方是罔顾国法,和外邦贼人串通倒行逆施之人,他又怎么敢拿阿瑶去赌?
他们能在西市杀人放火…难道,上面便没有更高的人么?
这句话徐知远吞回肚中,没有再提,也没问宁瑶究竟知不知道。他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她掌心一字一画地写:阿瑶,我不想让你受伤。
无论她是不是瑶华郡主,是不是皇亲国戚,权势滔天,他都不想把对方掺进这潭浑水来。
三则…大周的贼子能这样明目张胆地作乱,背后当真没有比这权势更高的所在么?
宁瑶默了默,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想到了一块,半晌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总之…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仍不忘了放狠话:“不过若有下次……”
宁瑶没说完,只觉脸颊侧被人轻轻啄了一下。书生眼里盈满深深浅浅的笑意,他不能说话以明心志,就只好身体力行。
反正,是她喜欢的。
宁瑶果然像被顺了顺毛的小猫软了下来,她被他抱在怀间膝上,玩闹似的捏了捏他的脸,半晌也没见他有动作,纳闷道:“就这样?”
徐知远顺着她的意思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刚想闹回去就被宁瑶不由分说地堵住了嘴。
“你之前说…我们的相逢。”她蹙了蹙眉,眉睫在烛下微颤,樱唇半湿,“我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坐着的书生果然闻言一僵,墨瞳中失落怅然不言自明。
但小郡主犹想弥补:“你能不能和我再讲一遍?”
她求助似的望着他,有点歉疚,还有些心虚。长得好看的人她大约不会忘记,难道是他从前其貌不扬,她才半分印象都没有?
有求于人,总得有个态度才是。他不答,宁瑶就给他右边又添了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