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笑着又呜呜地哭起来,哭着哭着又发出咯咯的笑一样的声音,直到远处一声闷雷响起才骤然打住。他向声音来处望去,这才看到北方天空不知何时已聚拢了半天的黑云,云层随风雷翻滚,眼看就要坠到山坡上来。
“糟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翻身上马之际向四面八方望出去,一眼就看见西北方向一群灰扑扑的羊群没命地向坡下奔来,在它们身后,一只油黑发亮的大狗左突右奔,明显就快应付不过来了。
“阿丑!”天野大吼一嗓子,一夹马肚子便迎着羊群奔了过去,二丑紧随其后护住羊群一翼,一人二狗很快就把羊群归拢一处,赶回了家中。
回到家以后,天上仍旧闷雷不断,乌云也比先前压得更低,雨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天野把羊群在圈里安顿好,马不停蹄回到毡帐,发现那姑娘还是没有醒过来。她的脸色白得发灰,眉头也痛苦地皱着,看起来似乎更不好了。
他探探她的鼻息又摸摸她的额头,给她加了一层毯子又在她的身边生起一堆火之后,她的脸色才看起来好了一些。
他靠着床沿在黑黢黢的毡帐里坐下来,看着不安分的火苗在他眼前跳来跳去,猛地想起来彩珠临走时的嘱咐。跳起来掀开孟清田肩头的毯子一看,那包着伤口的浅色棉布果然已经被染成了深红色。
“沙——沙——沙——”
又急又猛的雨终于落下来了,他在自己的大腿上狠拍一巴掌,定定地冲外面晦暗不明的天色望了一会儿,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之中。
马屁泡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在草原上,那些林子周围遍地都是。他跨上马背向南看看又向北望望,最后还是打马向南方跑了出去。虽然南北方向上都有林子,可是南面坡底还住着陈大娘一家,陈大娘懂医术,他得请她再过来看看。
马屁泡很快便摘到了,去请陈大娘的时候却怎么也敲不开门。转到屋后看见空荡荡的羊圈,这才突然想起来陈大娘之前说这几天要去城里卖羊。
“唰——唰——唰——”
雨势越发大了,倾盆的大雨像是在天地间织起一层厚重的帷幕,让人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他别无他法,只能打马向家的方向跑去。
上午艳阳高照,他出门时只穿了一件单衣,刚刚走得太急也没顾上披一件雨衣在身上,此刻遭遇这雨水,已然成了落汤鸡。浑身滴着水回到家里,姑娘仍旧沉沉地昏睡着,脸色倒是红润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体温恢复了的缘故。
这么想着,他脱掉自己身上淌水的衣服,光着上身坐到了火盆旁边。一边往火里添木头一边愣愣地盯着床上的孟清田,心道:我这身上满是寒气,可得离她远一些。
夏天放羊时捡来的老松木干燥易燃,旺盛的火势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很快就把他烘热了。他在脚边一字排开的马屁泡中间挑了又挑拣了又拣,好不容易挑出一个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折返了回去,从地上捡起另一个比较半天,最后还是拿起了原来的那一个。
姑娘躺在床上呼吸沉沉,他掀开毯子看看,伤口处的棉布已被鲜血浸湿。他起身打来一盆热水准备将那棉布揭开,手刚伸到她脸颊处她却翻了个身。
“咦?”他不自觉惊讶出声,片刻后想到她可能是快要醒了又轻轻在她的背后唤起来,“姑娘,姑娘?”那姑娘却并不理他。
只好又搬了盆子来到床的另一边。
一边向姑娘伸手过去一边像解释着什么似的喃喃道:“你这肩膀不停流血,一定是伤口又裂开了,看,”他挥挥手里的马屁泡,抖出一阵细密的青灰粉末,“这是马屁泡,用来止血,很管用的!”说着就要去揭孟清田肩头的棉布。
没想到的是,他的手都碰到棉布了,那姑娘身子一蜷刚好躲过了他的拉扯,还十分自然地将手边的毯子一扽,重新盖到了自己的身上。
“姑娘?”天野疑惑地皱起眉头,试探着抓住毯子一角,还没使力,那姑娘便又要翻身。
“姑娘!”他大喊一声双手齐上将孟清田仰面按在床上,孟清田双眼猛地睁开,二人面面相觑。
“你……你这边肩膀有伤…… 不能侧躺……”天野红着脸移开目光,喃喃地解释了两句后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再看向孟清田的眸子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难道是做噩梦了?”天野嘀咕着,试着去给孟清田上药,她也不再挣扎了。
伤口很快便重新包扎好了,天野在照看孟清田和火堆的间隙随意吃了几口肉干,时间便来到了傍晚,雨也停了。
西天的云霞疯了似的变幻着奇异的色彩,燃烧、翻滚。他被雨后清新的空气吸引,走到毡帐外对着漫天云彩大口呼吸了起来。
就在他被美景牵引着沉溺在回忆中时,高亢激昂的犬吠声猛地响起来,他下意识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女子健步向他冲来,二话不说就扑到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像个猴子似的挂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