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前,春荣选择跳入水井,短暂的失重后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落水的瞬间她想的却是可惜了那只竹篮,只怕被烧成灰烬了吧。
井里的水不算太深,将将能没过一个成年男子,春荣摸索着周围的石壁,跟着前面的人往前游去,水道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一切的声音也都被放大了。
例如癞子哭喊着叫人救他。
“真没出息,你手脚动起来啊!”
水道悠长而空旷,等站直了就会发现其实这水刚没过成年男子而已。
只是他们几个个头矮小,很是吃了些水。
孙老叟说翠峰县底下的水大都吃不得了,俱是苦水,咸涩得很。
“这底下河道纵横交错,有几条我记得能通往黎水河附近的井,从那儿出去吧。”
明月郎默默记在心里,并不声张。
张家他是决计不肯再回去的,这翠峰县也不好再待了,必须离开了……
明月郎落定了主意,轻易不改。
好不容易爬了出去,春荣只觉得浑身又腥又臭,简直是闻之作呕。
黎水河外头热闹得很,没人注意到逃命的人里混了几个孩子进来,两岸的人都行色匆匆从河里汲了水要运到城隍庙去救火。
河水混浊刺骨,春荣扯着别人的手拼命爬上了岸,又去拉别人。
癞子喝了不少脏水,被拖上去时已经喝了个肚圆,躺在岸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可怜得很。
明月郎倒不要紧,他咳了几声又呕出几滩脏水。
他们运气还算好,方才一起跳进去的几个人也不见得都爬出来了。
春荣心中后怕不已,她也不晓得自己方才哪里来的胆气,现在回想起来腿脚都软得站不起来了。
几个人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眼神略微呆滞,唯独明月郎颜色晦暗不明似乎是想了什么,等几人发觉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癞子迷迷糊糊反应过来后,惊叫起大哥不见了。
春荣懒得去管,说:“腿长在他身上,他爱去哪儿去哪儿,真是奇怪,他这下倒是不怕那个胡老九了。”
“他本来就不把那个无赖放在眼里。”孙老叟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不要人扶他,说自己要再躺会儿,嘴里念叨着他的城隍庙啊,眼角也润润的,“他倒是跑了,我的庙子可都烧没了……”
“没想到那个胡老九这样大胆,为了害死大哥,还敢纵火……”癞子伤心明月郎离开不和自己说,委屈极了。
孙老叟说,他那是逃命去了,哪里敢带你。
癞子听完又哭哭啼啼起来。
春荣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担心自己受凉,赶紧回去了。
出来这么久,也不晓得爹爹发现没有,这样狼狈的模样要是叫爹爹看到了,只怕是要吃巴掌了。
春荣现在心里是一万个后悔,她踌躇着挪了回去,但意外的是爹爹并不在家。
祖父已经睡着了,冬哥给她开了门然后捂着跑开了,还做了个捏鼻子扇风的鬼脸,春荣气极,撸起袖子就要揍他,但冬哥读书不怎么样,跑起来却快得很。
他脚底抹油跑了,只留下春荣在原地跺脚。
这时候阿满刚睡了午觉醒来,见姐姐回来就要她抱自己,结果刚一靠近,也捂着鼻子抱怨起来。
“阿姐你去哪儿了,好……好难闻……”
春荣不信邪,自己闻了闻,差点呕出来,确是又酸又涩。
心道那河里也不知道是什么脏水,这样恶心。
她赶紧烧了水在屋子里擦洗身子,又洗了头,但还是觉得有一股有味儿,只好拼命搓皂角。
等她搓了衣裳晾好又在天井里晒头发的时候,老爷子终于醒了。
他也没问孙女究竟去哪儿了,只叫她省些水,用不着洗那么勤快。
“这水也得好几个钱呢,没事用不着洗那么干净。”
春荣嘟着嘴应下来,等到日头西沉,春荣做了饭端给众人吃了,又问爹去哪儿了。
祖父还没说话,阿满先开口了,她吸溜吸溜的喝干了手里的汤说:“爹说码头有人雇了他们搬货,钱出得多,他今晚上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