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还有机会再见的,你会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祝一路顺风。”青年温和地说,“要是你能回忆起这一切......就当是我的一点小请求吧。我想,比起一个虚无缥缈的领地概念,身处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更重要。”
青年叹了口气:“我以前很难看清这一点。当你身在高处往下俯瞰,总是会有云层遮挡的。”
他懵懵懂懂地蹭了蹭青年的手心,而后摇摇晃晃地朝着那个黑洞飘去。当他触碰到那个身体时,他的灵魂与这具身躯完美契合。
他突然想起一个比喻,这很像是根与叶的结合,严丝合缝。但他为何会想到这个?他不明白,只知道与自己共享这具身体的人同样也对这一切感到迷茫。
于是他说:“你好。我是另一个你,是为了保护你而生。”
由此,他得到了完整的成长。
*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昔日繁华的城市街道空无一人。祈福广场上,阮不寻收起雨伞,看着站在中央水池边的人。
禾苧注视着广场的一个方向。那并非神谕阁大楼,而是现死魂症纪念馆,过去的浮叶神谕阁医疗部。
“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但没想到那么早。”禾苧没有回头,声音中带着疲惫,“预言的事,终究还是应验了吗?”
“如果你是说‘大祭司’的‘预言’,很不幸,我想那应该不能被称作预言。”
“我其实能隐约察觉到其中的不同,但我还是抱有侥幸。”禾苧抬头,看着天上聚起来的乌云,喃喃道,“祭司大人尝试修改命运,把伤亡人数减至最低。如今的局面,已经远比预期更好。”
“但你还是不甘心吗?”
“毕竟是我们为之努力过的一切,没有人会甘心吧。”
禾苧转过身,表情淡淡的:“现在,我是应该恭喜你,还是为你哀悼呢?”
阮不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了当地问:“你打算多久把人撤走?”
“撤离工作已经完成三分之一了。”禾苧闭上眼,“雁罗那边发出警告后,我第一时间就开始着手秘密撤离。目前已经将神谕学会的资料全部转移至滨城了。”
阮不寻皱了皱眉:“先撤资料?”
“我不能舍弃神谕阁的根基,至少,它们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禾苧拿起一旁的伞,轻轻撑开,却没有第一时间将它举过头顶,而是静静地凝视着伞面,看着雨滴顺着轮廓慢慢滑下。
“那你打算多久开始撤离普通居民?”阮不寻着重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禾苧顿了一下,诚实地回答:“还没想好。”
她说的如此理所应当,要不是阮不寻深知其中难处,他都怀疑这是对方的自暴自弃。
但事实就是如此。资料与人不一样,资料可以随时转移,但人口转移意味着物资和空间的重新分配。目前在这片大陆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安全地接纳这么多人。
浮叶是所有城邦中人口最多的城邦。即便屡屡遭遇大劫,但所有人仍然对这里的生活心生向往——因为这里最接近人们理想中的乐土,是人类对正常生活最为本真的想象。
“那就这么拖下去吗?”阮不寻揉了揉太阳穴,“永夜之主对浮叶势在必得。”
“是的,他已经来过了。”禾苧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
“他来跟我聊他的理想,我不敢苟同。他们永夜的人都像是魔怔了,我不太理解,但这一点无疑对我们不利。”
阮不寻木然地问:“他没动手?”
“他在等我抉择。”禾苧坦言,“如非必要,我并不想走到这一步。”
阮不寻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与禾苧共事多年,他很清楚对方对某些原则问题的执着,因此他绝不会想象背叛可能的出现。他感到的不安只会有一种,那就是禾苧打算做一些对她本人不利的抉择。
“你想干什么?”
“下雨了。”禾苧自言自语着,将雨伞举过头顶。
霎时间,整个浮叶城的雨都停滞了。而当事人则把伞抬了抬,仰头看着不远处那个企图借助忙碌和疑问来掩盖自己伤痛的男人。
“浮叶,就拜托你了。”禾苧久违地露出淡淡微笑,“对了,记得告诉所有人,不要在室内打伞。”
她轻飘飘地离去,就在一眨眼间。而雨滴再也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