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蚀泡是什么?”
凌焓声摆摆手:“你先别管这个。这次穿越很奇怪,我明明死了,但我又没死。我本该以魂体形式回到这里,然而,如你所见,我现在就是个正常人。”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在小说里,身体穿越是很常见的事。”
“这是喻怀告诉我的,过去三次死亡,我都是以魂体方式回到世界的背面。”凌焓声皱起眉头,“当然,整件事最让我想不通的是阮不寻,他又为什么会回来?只因为他特殊的异能吗?我看未必。”
看到百里行歌的神色,他又补充一句:“这个你先别问,我也解释不清。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我在未来的熟人......死后也回到了这个时空,跟我一样穿越了。这就存在一个问题,整个循环不止我一个人参与,但这个循环顾名思义,没有源头,它又为何会存在呢?”
“这就涉及到第三个问题,我将去往何处。我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影响这个时空,循环的扣合必定有作用的时间段。”凌焓声把当前所在的时间圈了圈,“为了方便描述,我们或许需要创建一些全新的名词概念。”
百里行歌开口:“就叫时间断裂泡吧。”
“嗯,我目前也是这样想,恰好我还有一些新的证据证明,这不仅是个时间范围,还是个空间范围。”
“那现在的思路就是,这个泡究竟从何而来?”百里行歌问。
凌焓声转转笔:“很好,那你有看出些什么吗?”
百里行歌抿了抿唇:“看出你是左撇子。”
凌焓声有点想骂人。
“咳咳,如果是说这个时间断裂泡,我大概猜到你说的证据是什么了。”
百里行歌清了清嗓子,从兜里掏出自热火锅的塑封包装袋,又把喝光的牛奶包装盒摆在两人面前。
“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在2103年,你说大祭司死去的那一年。”百里行歌面无表情地说,“我们现在身处在一个相对的未来时空......所以你能告诉我,你在我睡着的时候究竟做了些什么吗?”
*
“如你所见。”
凌焓声指了指停在路边的报废汽车。此时这辆车已经很难再辨认出它之前的模样。外面的铁皮像是融化后又被人胡乱拼凑在一起,轮胎也只剩下一个芯。
百里行歌已经凑上去,敲了敲车的壳,踮起脚看了看车顶的红色不明痕迹。
“你的意思是,你在车顶画了个所谓的借能咒纹,扛过了黄昏的侵蚀?”他的表情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然后车皮因为暴晒被熔成这样?”
“黄昏是这样的。”凌焓声非常自然地点点头,“太阳辐射的威力你也是知道的,达成这种效果太容易啦。”
“是吗?”百里行歌怀疑地说,“真的不是借能阵的问题吗?”
凌焓声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心里却没有一点底。
他只知道这一个阵法,还是从当初永夜国度里的树叶上抄来的,经历了这么多事,画错几笔也是很正常的吧。
“反正我们活着通过了黄昏,没有成为养料之一,这就是胜利。”
“但这种冒险行为......我个人认为不太可取,未来的祭司大人。”百里行歌严肃地说,“这个真相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没那么重要。”
凌焓声一愣:“什么?”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在糊里糊涂过日子,有时候,无知本身就是一种安全的保护伞。如果不是这次临时策划的出逃,而后有幸碰到您,我也会这样稀里糊涂地度过一生。”
百里行歌轻声说:“您也是如此,如果我没记错,您说过您曾是异世界的穿越者,这个身份与我们当下所处的世界无关。那您又为什么要主动背负这么多呢?”
凌焓声回答:“我也并非自愿。”
“是吗?那把您一次次推向死亡的......真的只是命运的大手吗?”
一瞬间,凌焓声以为站在自己面前质问的人是未来那位运筹帷幄的智者。
但,可惜不是。
眼前人的脸上还透着少年的青涩,眼中却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他明白百里行歌此时只是在估量追随他的可能性,用几句问话来考察他是否能成为一个令人满意的领导者。
凌焓声扪心自问,他从来不明白自己是否拥有能让别人心甘情愿追随的潜质。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会是未来的智者,也是尚未下定决心的、涉世未深的少年人。
他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回答是否会影响未来的发展,但此时,他只能思考,而后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
“这些死亡的节点的确是我规划好的。”他缓缓开口,“但我也曾洞悉命运,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我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大概是因为,除了我无人能做吧。”
“接下来我的话恐怕有些冒犯,还请您不要介意。”百里行歌深吸一口气。
凌焓声心说冒犯了这么多回也不差这一次,表面上却矜持点头:“当然,你想说什么?”
“‘无人能做’,那便要做吗?”百里行歌咄咄逼人地问,“探寻世界的真相,然后呢?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不会理解你,他们只会在乎明天早上的太阳能否正常升起,明天的面包价格是不是又上涨了......没有人在意所谓世界的真相,祭司大人,你所做的一切,你在背后牺牲的一切,如果没有结果,那便是无用功。”
“我在做的时候,自然会把利弊看清楚。”凌焓声耐心地说,“这个世界的安危对我来说的确毫无意义,因为我是实验体,又没有任何异能......将来也不会——我的寿命比起诸位来说就是蜉蝣。但我在这个世界上看了这么久,知道没有人能比其他人更值得活下去——所有人都值得活得更久,这才是真正的人人平等。为了达成让所有人都活得更久的目标,我想,以我本就短暂的寿命去换取这一切,这很值得。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结果主义者,只要最终结果达到,过程什么的都无所谓。”
“当然,除非必要,我不会主动追求死亡。我并不是一个向往死亡的人,死亡只是逃避现实的方式,我一直这么认为。”他补充道。
百里行歌瞪大了眼睛。
凌焓声把手放进外套兜里,笑了笑:“你看,我并不是一个思想高尚的人。拯救世界什么的,我都说了,本质上与我无关。我只是在顺从命运的安排,戴着镣铐跳舞,顺便去探寻一下世界的真相,好让自己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发生,我又是为什么寿命短暂......这一切,要是失败了,那就当我不曾努力过,如果成功了,黄昏因此而消失,末世就此结束,各位说不定也能想出治疗我的方法,皆大欢喜。”
百里行歌嗤笑一声:“所以说到底,你还是在追求人人平等这种大道理。”
“倒不能这么说,毕竟你也知道,从基因层面看,人人从不平等。”凌焓声眨眨眼,“我在异世界待过,对比起来,这里的人好太多。有生存的威胁在,大家就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令人作呕的事。大家都很好,我很想跟大家一起在和平的世界生活下去。”
百里行歌沉默半晌,转身朝一旁的车库走去:“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凌焓声勾了勾嘴角,跟上他的步伐:“你开车?”
“不就是开车吗?非常简单。”百里行歌高傲地仰起头,“报废的这辆是有些不受控制,但车库里这辆自动档我肯定没问题。”
“那就靠你了。我睡觉。”
“好好睡,一会儿我们就进城。”百里行歌站在一个略高的石头上,朝远处的高楼张望,“我还没见过这么高的楼......这真的是未来的世界吗?”
凌焓声摇摇头,从杂货铺里拖出新一批物资放到新找到的车上。
“不一定,我猜,这或许是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