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这夫妇二人看过来时,他们被那双眼睛所震慑,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后便失去了那一瞬间的记忆。
等他们回过神来,张逸辰已经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眼神清澈而无辜,嘴里还道着欢喜,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们的错觉。
只是从那以后,夫妇二人心中总是存着一丝惴惴,但张逸辰的表现一如既往地优秀,他们也就渐渐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直到近日,张逸辰提出要去寻仙,她才猛然想起了当年的那一幕。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总觉得张逸辰身上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一惊吓间,她便病倒了。
虽然张逸辰对她还算孝顺,可每当她回想起那个眼神,心里总会有一种毛骨悚然感。而自己如今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重重忧思之下,她的病情愈发严重了。
张景轩听完姑母的讲述,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张逸辰买药回来了。二人神色间都有些慌张,但张逸辰也没有多问什么。
张景轩知道了张逸辰的身世,并未拆穿或是直接询问。只是他之后并没有跟着张逸辰的好友去到北方寻仙,而张逸辰也没有问他是什么原因。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逸辰一直守在姑母身边,悉心照料她的饮食起居。
张景轩也时常来看望姑母,他的脑海里始终萦绕着姑母的那番话。他仔细观察张逸辰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看出一些端倪。但张逸辰的表现却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异常。
后来,姑母的身体渐渐好转,但她对张逸辰的态度却变得冷淡了许多。她甚至强行要求张逸辰去刘家当差,似乎是想让他远离自己。
张逸辰本来不太想去,但最终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去了刘家做事。
张景轩记着姑母的话,心里也对他有了芥蒂,前些年便自己来到了凌霄宗。之后的事情,他便无从得知了。
他回忆道:“小时候,他总是带着我练弓,教我如何瞄准、如何发力。无论是练习武艺,还是为人处世,我若有哪里做得不对,他都会耐心地教导我,从不发火。
“我起初身体还不是很好,有时候被人欺负,也都是他带着我去讨回公道。那时候,我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亲哥哥。”
林讷行听完张景轩的讲述,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从张景轩的描述来看,张逸辰身上或许有些秘密,但应该并不是个坏人。她看着张景轩,问道:“那你现在对他是什么看法?”
张景轩苦笑道:“我也说不太清。他对我很好,对姑母也很好。我不敢去质问他,可姑母的话当时又让我难以释怀。但在进入宗门后,我还是修习了弓术。”
他顿了顿,接着道:“在教习院时,长老曾经说过,弓道如镜,箭如其人。一个人的弓箭如何,便是他的本性如何,难以作伪。小人射不来坦荡磊落之箭,君子也射不出阴险刻毒之箭。就算是战术运用上,两者箭气亦有云泥之别。
“君子之箭讲求浩然正气,刚正劲直,循堂堂正正之途,箭气必然如长虹贯日,笔直而纯粹。小人箭气,则或隐晦飘忽,透着谲诈之意。”
他继续说道:“他的弓箭向来从容而又沉稳,又百发百中。小时候,我只觉得他射出的箭十分漂亮,却又高深莫测。现在想来,或许只是因为他的来历有些特别。”
他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道:“我当初不该因为姑母的一句话就怀疑疏远他的。我从小就跟在他的身后,即便他的身世有些不对,但一个人的真实本性又如何能够伪装数年都滴水不漏呢?
“他教给我的弓术,就算是长老也挑不出错。更何况,姑母病重之时,他也毅然放下了寻仙的机会,留在她身边尽心照顾。姑母对他的害怕,我对他的怀疑,他应是知道的,但也待我们依旧。”
林讷行看着张景轩眼里的愧疚之色,便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我不该问这些让你为难。”
张逸辰摇头笑了笑,语气也放轻松了些,道:“没事。能从你这里听说他如今安好,我也很是高兴。”
说完,两人无话,便道别而去。
暂时了却心头的一桩疑惑,林讷行便不再多想,接下来又是醉心于修行之事。
她在宣纸上练习了半天符箓,随后将此次出行的心得整理成手札。在城主府等待贾敦几人审判结果的那几天,她只是将之前用去的常用符画了些作为补充,倒还没来得及总结。
在煞地时,她因为幻境中的景象瞬间领悟了霹雳符,出幻境后又作了解厄符化解煞鬼怨气。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人心”二字。
写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那一日沈谦语来找她时,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他说,镇厄者,镇压一切厄运和不祥之气;厄者,邪、煞、凶三者是也,皆从“人心”二字而来。所以,凡世里的任务更多地是对修士内心的考验。
她不禁感慨,这何止是对修士内心的考验呢?受难的分明是那芸芸众生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众生之苦不同,其中生机只有众生自己去寻。寻到什么程度呢?就算有所缺憾,也至少要此生无悔才是。
即便是修仙之人,也不能代替众生去生活,因而所能够做的终究有限。况且,修仙之人虽脱离了一般世俗生活,但自己本也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也有自己的苦厄要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