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讷行往桌面上铺开符纸。她不再仅以灵力绘符,而是将自身精血同时注入抚元笔尖。若要将全岛及海妖千年所历之厄运引至己身,非此不可。
她的神魂肉身皆已沾染神兽气息,纵使本非神体,且尚无神力,亦可取之一搏。
眸中一缕赤红金光瞬息闪过,她又另外绘制了一张雷暴符:若是丹劫无法引来……那她就只好用此符内制雷霆,外引天劫,同时破坏此地禁制。
即便没有朱雀之力,海妖这个半神,在她接引苦厄之后,也足以助她一臂之力。
至于到时可能会承受的痛苦……只要她的意识始终有一丝清醒,此计便可成。
再是无法——她便只好以自身所有祭炼天地了。诸邪不死,她亦不灭,倒要看看这雷劫,那时落是不落!
她既然能以神魂祭法在魔域中逼退天外真仙,没道理在这岛上就不能以献祭全身来对付巫族。纵然所处环境天差地别,可所要对付的人又何尝没有云泥之分?
所谓巫族,不过窃神之蠹。纵使巫族和天外真仙有所勾结,但只要还在此界之中,就必然要受到此界天道制约。
所幸霹雳符她平时便攒下不少,如今倒是不用重新绘制。到时只需以她心头之血浸染,便可让这正气之雷将她自身灵力尽数点燃,从而与海神共毁。
她的血……唔,若是这些蛊虫和宗内那只一样,想必会喜欢的。想利用她吗?来试试吧。
绘完所需符箓,林讷行抬头便见沈谦语还在门外,一动不动,仿若门神一般。
她的心神恍惚了一刹那,竟一时分不清自己所处何地。等她回过神来,门上禁制已落,而沈谦语就站在她的身前。
她本还维持着执笔绘符的姿势,见状右手不禁颤抖了一瞬,手中符笔顿时坠到桌上。她慌忙去捡起符笔,忽想起沈谦语曾见过她绘制解厄符的过程,又急着去收起符箓。
却不想沈谦语将门内反锁,就将她拉入怀中。
沈谦语看着林讷行此时苍白的脸色,指尖一划,便将自身精血引渡入她的身体里。
林讷行眼里泪滴一瞬滑落,哽咽道:“阿语,你是不是都知道?”
沈谦语轻抚林讷行的耳边鬓发,道:“是。”
林讷行悲哀道:“你是故意来接近我的,是不是?你也和他们一样,因为我的令信,要来利用我——”
她顿了一顿,微微摇着头,然而眼里却含着泪光,声音嘶哑,像在说服自己相信最坏的可能:“你对我好,不是你愿意的,而是为了让我甘愿……赴死,是不是?”
沈谦语无奈道:“不是。”他指尖微微发颤,抵在她的后心,像在按住自己同样溃散的防线。
阿行这话直扎在他心口上,但他却无法苛责,连叹息都舍不得来再惊动她。他又如何能不知道,他的阿行才是那个更需要被安抚的人。
或许是她曾遭受过太多背叛与死别,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个人承受了太多,以至于将孤绝视作平常。
却不明白,这样的想法和行为才最是伤人,如同黥面之刃般一寸寸刻进骨血,让那个甘愿为她赴死的人,连神魂都为此烙下洗不去的刑痕。
他犹豫片刻,终是低头将唇贴上她濡湿的睫毛。他喉头发哽,声音也有些沙哑:“阿行,你忘了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了吗?”
他捧着她的脸,继续吻去她将坠未坠的泪珠,然后认真凝视着她的双眸,继续道:“我愿为阿行黄泉引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不管别人待你如何,从一开始,我便对你别无所求,只愿你此生安然。你要赴死,也得在我之后。”
林讷行埋首在他胸前,抱紧了他。自得知此地真相与自身所受命运的捉弄后一直的隐忍,在此刻无边的温柔侵袭之下,终忍不住化成滚烫的泪水,将眼前人的衣襟沾湿一片。
她抽噎着哭诉道:“阿语,可是我不愿意……我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你……我不要你死!你知不知道!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活着的!”
沈谦语轻抚着她的头发,眼里满是心疼:“阿行,我是答应过你,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而毫不作为?”他低声自责道,“在魔域时,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
林讷行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沈谦语接着道:“若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后来也不会……现在更不会出现在这个岛上,你也不会如此不信我。”
他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我不该和陆玉韬抢……让他单独带着你,定然不会遭遇现在这样的危险,更不会让你有了搏命的想法。”
林讷行猛地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她用力眨了眨眼,将眼中余泪挤走,抬头努力看清沈谦语的样子,怒道:“沈谦语!我不准你这么说!你明知道这些都是我自身应赴的劫难,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沈谦语被她这话气笑,喉结滚动了一下,轻轻啄了啄她被咬出血痕的下唇:“……阿行终于正常了。”
林讷行眼睛倏然瞪大,狠狠锤了锤沈谦语的后背。不料沈谦语闷哼一声,唇角便溢出一丝血来。
她此前从未见过沈谦语受伤的样子,第一次见却是在这种情况下,手指瞬间紧握到发白,惊慌道:“阿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