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沈得石……”指尖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贝齿在下唇紧咬出血痕,“关键不在补天石,而在于阿语是那个引动的契机?!”
思绪逐渐纷杂繁乱,林讷行重新展开空白的宣纸,蘸墨提笔,将种种可能抽丝剥茧,一一厘清开来。
待写到‘黄龙’二字时,墨迹陡然化作金褐色灰烬。执笔的手忽然顿住,在神识震荡下滴落两三团漆黑的墨汁,染黑了未干的宣纸与手札。
朱雀赤影落于她识海中,与黃龙相斗。
林讷行眼前花了一瞬,身形微晃。这段影像来得莫名,她却知道,自己与真相已经仅有一步之遥。
眸中白光迅疾流转,她眼神一定,甩开毛笔,取出符笔与特制的符纸在空中开始绘制定神溯源符箓。
然而绘至一半时,符笔却突然似承受不住灵力的混乱冲击一般脆裂成利刃,瞬间划破林讷行本就紧攥着的指节。
鲜血滴落,却未渗入地面,反倒如滚珠一般跳跃在空气中,随着灵气波动而浮生万象。
林讷行服了一颗凝神丹,干脆并指作笔,以血为墨,在符纸上继续绘符。
赤影骤然灼盛,苍青雷芒暴起,与明黃龙影相战。林讷行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原就淡若樱粉的唇色已然发白。
最后一笔收尾,她迅速服用了一颗固魂丹,双手执符掐诀盘坐,聚气入丹田,运行周天,
天地灵气倒灌间,林讷行便沉入层层识海,直至在斑驳的画面上定格——镇厄塔。
她的唇角溢出一丝血来,却并未停止对记忆的窥探。这不是她的记忆……是沈谦语的。
沈家世代经商,但并不定居于一处,而是每一代成家后都会游走四方,然后在一地停留。
沈谦语幼时就表现出不同于同龄人的沉稳早慧,又对道法经典颇感兴趣。当时沈父沈母已经走到西方玄清宗地界,沈谦语便也预备将来进入玄清宗习道。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他八岁之时。
当时沈母要回仙盟探亲,沈谦语因听说过镇塔的故事,便也缠着沈母一同前去。却不料,沈谦语这一去会与林讷行的命线初次交织,更因此被塔中的黄龙意志烙下道印。
在认出昔日父母模样时候,林讷行的神识如遭雷殛。那一年,她的父母也正好受友人邀请,带着三岁的女儿前往仙盟处祈福。
在沈谦语的视角里,一个穿着杏色襦裙的女孩在追逐纸鸢时被石头绊倒,却并未哭泣,而是靠着自己的力量自行站起,向身后赶来的父母露出灿烂笑容。
那本在林讷行父母离世后‘偶然’拾得的保命册子,实则是沈谦语临别时所赠的拓本。只是岁月流转间,那年的杏花烟雨便悄然于她的记忆中暗淡褪色。
黄龙令信,实为隐令。无论是巫族、观气者还是受令人,都无法探知到。因为它不是“赐福”,而是选择殉道人。
黄龙令推演因果后,本欲择林讷行为主,却不想她早已有朱雀令在身。因果倒转,天命如环。朱雀焚天,黄龙镇地,既难两全,天道唯有弃火择渊。于是转而选择灵根特异,且家族早有护塔传承的沈谦语。
躁胜寒,静胜热。看似矛盾,然而天道择殉道者,既需纯粹之身,亦需焚秽之志。林讷行本是最佳人选,却因她的心性意志过于刚烈,与朱雀令同燃共炽,终成无法执握的变数。
林讷行的父母早亡,正是二令相争后因土晦火。而后来册子会消失,则是因为沈谦语筑基,二人因果斩断。
却没想到,在玄清宗开放宗门,沈谦语将要前往的半途上,伊此笙出现了。他告诉风华初显的少年,他的机缘在凌霄宗,不在玄清宗。
沈谦语自然不为所动,然而伊此笙道:“玄清宗于你虽然稳妥,却是重‘坤至柔而动也刚’的韧劲;反观凌霄宗的修行,则是求‘乾以君之’的锋芒。你天生冰雷双灵根,本就当是执天刑之剑的料子。”
伊此笙掌心浮现凌霄宗洗剑池——
澄明池上,一人白发执剑,剑名星霜,剑出鞘处,星辰皆为之凝滞;而另一人袖手而立,但纱衣上绣潜渊游龙,手中看似无剑,足下却剑意自生。
沈谦语眸光微动。
“玄清宗道法玄妙,但若是剑之一道,九州之内,谁能比得过剑宗?”伊此笙指尖凝出一缕霜雷剑气,震得沈谦语袖中铜钱叮咚作响,“此剑气与你有缘,但在玄清宗,你无法参透。”
见沈谦语仍抿唇不语,伊此笙叹了口气道:“你沈家数代行商,可曾想过,你们贩的从来不是货物,而是镇压四方的气运?”
沈谦语眉峰一挑:“那又如何?”
“小友可知玄清宗的道为无情之道,讲究断情绝欲?你的孤峭之态看似契合玄清道法,实则,却是有情之人。”
伊此笙掌中忽现一灵巧式盘,推拨之后,于沈谦语面前呈现“水火未济”卦象。他接着以指尖血绘出星轨:“水火相错,命数未定。凌霄宗西南千里处,数年之后将有煞地形成——那里有你道心淬炼的真正机缘。”
星轨骤亮,沈谦语眼前浮现两道青色身影以雷劫破邪斩煞的场景。
沈谦语冷声道:“修仙者秉持正道,自然济弱扶倾。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前辈这般强塑因果,岂非与修道者的法天贵真相悖?”
“法天贵真……若天道至公,人间何须镇塔维系?小友,你修的究竟是‘自然之道’,还是‘顺命之懦’?”伊此笙轻笑道,“况且,其实那人与你已有前缘,她的劫是你的因果,你的剑是她的生路。”
他又下了一剂猛药:“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九州中央,镇塔龙吟,便是你的劫数。但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你此刻的抉择,即是生死之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