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才是位于队伍中间的郎泰和沈谦语,九步一叩地,拾级而上。
两侧十二名巫童手执琼花与雪莲,跳祈神鸾舞敬邀神顾。另有侍祭者,在郎泰每次登阶叩地后,皆会以青梧枝将玉瓶中所集甘露轻撒三滴于二人身上。
而在主祭队列之后,亦有数名身着素服、仅于襟口及袖缘以五色金线翎羽装饰的族人,低诵安魂谒语,三步一叩。
整个队伍,绵延约有百丈。
待众人一路虔敬登顶,有序围成祭祀大阵之时,天光便如神剑般倏然穿透积压千年的厚重云层,煌煌降至。
这是自镇塔立下以来,继巫族每百年一次奔赴昆仑的祈神仪式屡遭天阻、均以半途失败告终后,由郎泰一脉首度顺利得登圣山之巅。
不少族人都眼含热泪,但无一人敢出声喧哗、扰乱祭祀,均皆神情肃穆,手持玉琮专注于自身所负祭典仪程。
残损的祭坛不复往昔圣光璀璨,但也在今日祭祀之前洒扫清洁,以五色灵壤重塑祭台,并布好星斗阵纹。
大祝老者手执燧木于青铜祭鼎燃起帝休木香,以古巫语长啸三声,足下先踏周天二十八星宿方位,一宿一振铃,以兆四象;再踏九宫衍星步,振铃五声,以兆土德。待铜鼎铭文逐一亮起,才正式开启奉神仪轨。
两月前,郎泰突然从白灵手中收到陆玉韬的神秘传音符。
郎泰本还觉得有趣,符箓峰的陆玉韬是个颇有灵性的人,他虽也用过陆玉韬的符箓,但与本尊却从无来往。这一下突兀传音,倒叫他有些受宠若惊。
然而在郎泰听到传音的第一个字后,他就立马将其切断,迅速打开了居所的幻境结界。
——“巫。”
郎泰虽是巫族之后,但本身其实并不对巫族复兴抱有希望,因此才会在年少之时便来到凌霄宗修习仙道。但他的巫族教育从自己能爬动的时候就开始,倒也不至于因为修仙便荒废与遗忘。
甚至,因为族中下一任担负大祝的职责将会落在他的身上,即便修仙数十年,他将来也要回归巫族执掌祭祀相关事宜。
至于为什么选择凌霄宗而非西海会——他满月之时抓阄抓到的蓍草,曾被大祝占卜到了一丝迷蒙的天机。
陆玉韬的传音中所表达的意思十分明确:巫族再续天缘的时机已至,此次带上沈谦语,便可重登昆仑台。
郎泰心知此事非同小可,沉思半日后,还是出宗往族地而去,亲自告诉族中长老,让族长对此事进行定夺。
他并未怀疑动机不明的陆玉韬。因为蓍草占象显示,沈谦语的确身负异常天机,偏他又曾得到补天石这样的神物,实在叫人不敢轻忽。何况,若是陆玉韬有意设局,自有巫占可以溯源辨伪。
族长与几名族老彻夜占卜,又叫来全族共同于议定后血誓,最终决定倾全族之力筹备祭祀,提前赶赴昆仑。
此次祭祀并无神降异象发生,但众人经年漂泊无依的巫道信念已于虔敬祝祷中重归稳固。
巫众肃穆循蹈着祭仪,共唱引灵歌,跳谒神舞,谨献玉琮,飨以太牢。
敬祁之礼完毕,沈谦语凝霜的睫毛颤了颤。
祭祀结束,从随祭者起依序退场,大祝于最后振铃三声,敛衽下山。
依然由郎泰背着沈谦语下山,但行至山腰之时,他敏锐感知到沈谦语身上原本因天罚封堵着的灵力已经开始如丝线般缓缓运转。
只是郎泰这时尚且不能细想,圣山之上,不可妄生杂念。
待下山登车,郎泰等人回到桑溟祖庭,他才将沈谦语安置于巫医静室。
祖地并非郎泰这一脉族人世代居住之所,而是亡者落叶归根之处。
由于天路再通,族长与族老等人正在祖殿商议是否要将族居之地搬迁至昆仑。
——“依我看,圣山自有灵威,并不需要吾等常驻。”
——“若其他支脉群起争山,以我们这百余族人,恐怕也难以守住神眷。”
——“可是,圣山与祭台总需要有人时常祭奉洒扫。以往祭仪无法登山也就罢了,如今祭祀有成,若平日再无人司职,岂非亵渎不敬?”
议事席间一时陷入了静寂之中。
半晌后,大祝捻须道:“数年前在回昆仑祭祖时,我曾偶遇过行商的沈家。以巫卜推演来看,郎泰带回来的这位凌霄宗弟子,便是与这沈家有关。如果说此次祭礼能够顺利完成是因为这位沈家子,那么,想必天道是更为中意沈家的做法。”
一名族老道:“是以货物买卖分拨气运,借以化解四方戾气的沈家吗?的确,这群游商是在镇塔立下、人间初定后才逐渐出现在巫觋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