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表盘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指针转向10:19。
他从寻常的梦中慢慢转醒,看见床对着的卧室门口,左侧摆着衣柜,他正向着这一面侧卧而睡。
江涣努力闭了闭眼睛,想要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出来,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仍然是梦中那个模糊的、灰色的身影。
他翻了个身,猛然间,竟发现梦中那个灰色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右侧。
那个“人”正坐在床边,脸上虽没有五官,江涣却仍然能感受到视线。
江涣沙哑着声音开口,他想要求救:“妈……”
没有人回应他。
他闭上眼睛,行动却在此刻变得异常沉重缓慢。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忽然又变回了面对衣柜侧卧着的姿势。
江涣呼出一口气,还好刚才只是一场梦。
但他睁眼去瞟墙上的挂钟,表盘上的时间仍指向10:19。
又与梦中一样!
冷汗瞬间浸透了江涣的脖颈,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原因,他似乎又感受到身后那一道如炬的目光。
他死死咬住牙,根本不敢转身,他害怕又看见那个“人”。
江涣张了张嘴,本能地想说话,却惊觉自己发不出来一点声音,这些年看过的恐怖小说、漫画和电影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这算什么?鬼压床吗?
江涣紧了紧牙关,是不是自己必须要看见他才能真的从梦中醒过来?
于是下一秒,他卯足了劲迅速扭过身子,那个“人”果然还在!
“你……”
他可以发出声音了,江涣只听见自己对着那身影说出一个“你”字,下一秒又再次清醒过来。
一模一样的卧室、一模一样的衣柜、一模一样的侧卧睡觉姿势、一模一样的时间。
江涣下意识骂了声,说完发现轻松许多,猛一回头,床边空空如也,再没了那只神秘的鬼影。
窗外天光大亮,极有安全感。
他呼出一口气,卸了力仰躺在床上用右手捏了捏眉心,左手在枕头下边摸索着,半天才摸到手机。
今天醒得太晚,手机上一堆未读消息,江涣眯着眼睛辨别,首先点进了一个五人群聊里。
前两天他们这一届高考刚刚结束,他和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预估了分数,大家都考得不错,于是商量着一起去毕业旅行,地点定在东部的一个临海城市。
群里已经热火朝天地聊了一会儿了,江涣翻着记录,在陈嘉衡问的那句“江涣和周措还没起啊?”处长按回复。
【记号:有话快放啊】
【陈嘉衡:?】
任艺怜和庄蝶迅速扔过来几个嘲笑的表情包,想起来刚做的紧张可怕的梦,江涣一边穿拖鞋一边打字:还没找你算账。
江涣拉开卧室门,江春晚果然不在家里,他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口干得厉害。
【周措:怎么了?】
江涣喝完一整杯水,倒第二杯时继续说:还不是怪他前两天逼着我看鬼片。
【陈嘉衡:你还会做噩梦啊?新鲜】
【陈嘉衡:下午又出来,再找一部看看】
江涣回复他一句“看屁看”,转身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毕后,江涣熟门熟路地打开门去取昨晚睡前预定好的外卖。
咸菜、白粥,还有两根油条和一个鸡蛋。
他忽然想起昨天回家时,江春晚莫名其妙提出要带自己回老家给父亲和江满扫墓。
江涣一阵恶寒。
江满是江涣未曾谋面的哥哥。
十岁时他意外患病,为了能够延长他的生命,江春晚和江辉去试管了江涣。
可惜的是在江涣还没出生时,江满却先一步离开了世界。
江满去世以后,江辉由于忧思过度,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未出世的二儿子,就在一个夜里悄悄撒手人寰。
好好的家庭就此破裂,而江涣似乎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来得太晚,不够及时。
他自己听着都想笑。
江春晚从没带自己回去扫过墓,至于真实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江涣认为大概是担心他脏了江满圣洁的魂灵栖息地。
他自嘲地笑了笑,想起来昨晚吵架时,江春晚那张常年无悲喜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那是你哥哥啊!”
“哥哥?我没有这样的哥哥。”
无论是否是故意,这是十九年来江涣第一次用“哥哥”这个词来形容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
说完之后,他也并不在意江春晚的反应,径直回了自己的卧室。
“这两天我们出去买东西吧,都能一起吗?”庄蝶在群里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江涣抬抬手,问:“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吧,早上要睡觉。”
“你们去吧。”江涣回复道:“我妈明天要带我回去扫墓。”
江涣家里的事在他们这群好友之间不算秘密,所以听到江春晚忽然要带他去扫墓时,陈嘉衡在群里发了一个问号。
【记号:我也想扣问号】
陈嘉衡撤回了问号。
江涣正想说没事,周措的电话先一步闪了过来。
“你现在在哪?”他问。
“家里啊。”江涣觉得奇怪,“打游戏吗?”
周措又沉默了,半天回了一句“我不在家里。”
就是没电脑的意思,江涣挠了挠头,“行,我找陈嘉衡。”
“嗯。”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
快至傍晚,窗外下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江涣刚结束一局游戏,等待匹配队友的间隙,摘掉耳机准备放松一下耳朵,却正好听见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几秒过后,他挪动鼠标点击取消匹配,走到客厅果然看见挂在门口的雨伞。
乌云压得极低,雨势颇有变大的征兆。
手机铃声在此时响了起来,“江春晚”三个字突兀地跳脱在屏幕上,江涣愣了一瞬间,然后才接通电话。
对面传来声音,“江涣,我刚刚下班,没带伞,你能来给我送把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