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南心下一紧,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风越刮越大,风声呼啸而至。黑暗中,模糊可见一个巨大的影子正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来。
随着黑影的渐渐逼近,林子里的亮度也随之增加。
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只什么东西。外观似只大鸟,浑身的羽毛是艳红色,末端还染着星星点点的火焰。它的喙巨大无比,仿若一口就能将所有人吞噬殆尽。
是一只很漂亮的鸟。
大鸟扑扇着翅膀缓缓减速,双脚稳稳着陆,带起一阵裹挟着沙石的巨风。它轻抖翅膀,很快化为人形。
“不知诸位,造访此处,是为何意?”女人一头红艳艳的长发披在肩头,袖口处点缀了好几根红羽。她妆容精致,娇俏可人,但浑身散发出的威严却叫人望而却步。
“暂借此处藏身,若有冒犯,还望海涵。”陵南规规矩矩地冲女人行礼。他这人平时说话不过脑,一旦到了这种时候,嘴里吐出来的倒全是象牙。
女人翻看着自己染了蔻丹的指甲,红唇轻启,声音散漫:“是吗?不怕我同伏香是一伙的?”
“若是的话,也不必在此处同我几位多费口舌了。”陵南笑笑。他气质亲和,很容易叫人放下防备。
女人呵笑一声:“你倒是聪明。”
“不敢。”
女人这才注意到陵南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她上前走几步,掰过荀知颐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
“嗯——你倒是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荀知颐不习惯同陌生人贴这么近,往后退了几步,满脸敌意。手掌下意识地贴在剑柄处。
“想起来了。”女人的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月神官?”
她咬字清楚,一字一顿,故意加重了语调:“怎么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陵南脑中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他看着女人夸张的服饰及动作,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王翎?”
女人闻声回头:“嗯?难得还有人记得我——你是……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了。今天真是好生热闹,来的都是稀客。”
她边说边笑,朱唇张大,活像一个疯子。
“月,神,官。”荀知颐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整个人有些恍惚。他将目光锁在月官身上,“你是神仙?”
想瞒的事终究还是没瞒住,荀知颐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语气笃定非常。
“你们都是……神仙?”
一切不合理的事情好像突然得到了解释。为什么月官不惧众人的攻击,为什么陵南进入雾气能毫发无损,为什么他的武艺岂不上任何作用。
因为他不过是个普通人。
陵南倒吸一口凉气,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在他的预料之中。一切都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完全不受人控制。
王翎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什么?你既然不是月神官么?那就是我认错了,是另一位……竟然有两个么?”
“是分身?”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了荀知颐的心口。
难怪他同月官长得如此相似,竟然是一个人吗?
月官倒是没什么反应:“嗯。”
“虽我已被弃了好久了,但天上的风流趣事我还是有所耳闻的。莫非,是这位闯了祸?”王翎大笑道,“多少年来没有这等趣事了,这样,你们将天上的事告知于我,我就放你们走,如何?”
陵南瞥了眼荀知颐的神色,后者无甚表情,仿佛一瞬间成了个呆傻的木偶。
他长叹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其实说来话长了——”
他原是月老座下最小的弟子,此番下界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
那一日人间下着雨,天上的气氛也是同样沉闷。这里的仙人都古怪得很,脸上从未出现过不一样的情绪,都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因此天庭从未传出过欢笑的声音,每个人都是冷冰冰的,像是没有情绪的假人一般。
陵南是这堆仙人里最不一样的一个,他会笑,会难过,会生气,会有各种不同正常的情绪。起初他还安慰自己,仙人总归是同常人不一样的,他们这样也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可渐渐的,他便熬不下去了。这天上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聊,周围无人同他闲聊,他只得自己一个人逗自己笑,自娱自乐。
直到他恰好在那日找到了解闷的法子。
陵南那法子,便是偷偷跑到月老牵红线的风情殿里。这风情殿正中央摆着一个圆台,圆台内部缠绕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红线,而这台上则摆着一本本尘缘簿。这尘缘簿记载着世间每个人的红尘,各个不同,各有乐趣。陵南一页一页翻着,津津有味,跟话本子没什么区别。
看到感人的,他会落泪;看到恼人的,他会为此打抱不平;见着好玩的,他也会自己一个人嬉笑个不停。
就在他看得入迷之时,手肘不小心从台面滑了下去,正好将一本尘缘簿落进台内,躺在数不清的红线上方。
陵南大惊,连忙找工具将那本尘缘簿捞上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就是扰乱了一个人的红尘情缘,往小了说就是这人多了几个红颜或是蓝颜知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