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家的房子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都是白墙黑瓦,充满了古朴的气息。白色的墙壁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黑色的瓦片整齐地排列在屋顶上,给人一种沉稳而宁静的感觉。推开二楼的窗,便能看见清澈的河面上,一群白鹅正悠然自得地顺流游向东边。它们的羽毛洁白如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红掌拨清波,泛起层层涟漪。“后来啊……” 那些边抽着旱烟边砸吧着嘴巴的老人,每到这时,总会腾出一只空手来,缓缓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然后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远方。他们的目光越过村庄,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岁月,最后,眼神闪烁地看我一眼,像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接着说道,“诶,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坡上去,免得你奶奶又是一顿好找!”
沿着村子中央的青石板路往北走去,青石板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无比,每一块石板都承载着无数人的足迹。路面上的纹理,仿佛是岁月留下的指纹,记录着村子的变迁。路的两旁,是古旧的房屋,墙壁上爬满了青苔,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有些房屋的门窗已经破旧不堪,却依然坚守着自己的位置。有的窗户玻璃破碎,用塑料布勉强遮挡着;有的门板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它所经历的风雨。
青石板渐渐走到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从山坡蔓延下来的黄土路,它像是一条黄色的丝带,从脚下舒展开来。两边的瓦房渐渐被甩在身后,那些瓦房错落有致,房顶上的瓦片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村子后头,是人们拿来堆放稻草、割稻机的小土屋。在夜空下,这些小土屋只能露出个大概的轮廓,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卫士,守护着村子的安宁。土屋的墙壁是用泥土夯筑而成,岁月的侵蚀让它们显得有些斑驳,屋顶上的稻草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
我手里拿着大大的长柄手电筒,那手电筒发出的光昏黄而微弱,在黑暗中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我越走越心慌,夜晚的山林格外寂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夜晚的山林中,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那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让人毛骨悚然。上山的路两边都是低矮的茶树,茶树在夜色中影影绰绰,像是一个个潜伏的怪物。农村还流行着土葬,高矮不一的墓碑土堆就从那些茶树后面偷偷张望着我。墓碑上的字迹在岁月的洗礼下已经模糊不清,有些墓碑前还摆放着枯萎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颤抖,仿佛是逝者无声的叹息。
我越走越快,脚步越来越急促,最后还是忍不住小跑起来。夜晚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吹得我的衣服猎猎作响。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让我毛骨悚然。“萧儿,你慢点!小心别摔着!” 以前奶奶总是会站在上山路上的某个点等着我,好像算准了我即将出现一般。那个等待的地方,是山路的一个转弯处,旁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奶奶就站在石头旁边,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慈祥的笑容,眼睛里满是对我的关爱。但今天都快到家门口了,奶奶还是没有出现,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干脆闭着眼睛咬牙开始狂奔起来。我的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脚下的路似乎变得无比漫长。不消一会儿的功夫,我终于跑到了院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我的衣衫。
“怎么就你一人回来?” 听见我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奶奶从屋子里面走出来。她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奶奶你怎么今天不去路上等我!” 我有点埋怨,虽然这条路就算闭着眼睛我也能摸回来,但对黑暗与那些墓碑的恐惧还是让我有些浑身打颤。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我让你妈去接你了啊,她人呢?” 奶奶双手在围裙上蹭两下,走近我,然后又踮起脚朝我身后的小路张望两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你一路上来没有见着她?”“没啊,我一路跑上来,谁都没见着。” 我皱皱眉头,心里有些不满,奶奶不关心我,倒关心起母亲来了。“坏了!” 奶奶突然一拍脑门,然后一溜小跑从我刚回来的路上跑下去,脚步匆忙而慌乱,“萧儿,饭在锅里,你自己先弄着吃!”
奶奶领着母亲进家门的时候我正拿着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糯米饭,母亲一边的脸红红的,头发有些凌乱,像是经历了一场慌乱的逃亡。奶奶则板着一张脸不说话,气氛显得格外压抑。“奶奶……” 我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轻轻唤了声,但两个人都没有理我。于是我端着碗从房间里退出来,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你这人怎么就这死脑筋?!” 奶奶的声音先响起来,带着一丝愤怒和无奈。“我不说的话那娃娃就……” 母亲话还没说话,就被奶奶打断。“从今天开始,你别给我下山!要不就干脆滚出去别回来!” 奶奶的声音坚决不容反驳,那语气就像一道冰冷的命令。我端着饭碗蹲在洗衣服用的石板边,随便扒拉了几口米饭,吃太快有点噎,干咳几声后吐出一口嚼成糊糊的白饭。那石板冰冷而坚硬,我的心也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
然后我看到一条不长不短的火光渐渐地从村子里延伸过来,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着,像是一只闪烁的萤火虫。火光行走的不快,在夜色中缓缓移动。我把碗筷放在石板上,走到路边去张望,原来是一群人打着手电筒从村子里往山坡上走来。“这么晚怎么还有人往这儿走?” 我有些纳闷,这山坡上只有我们一户人家啊,再往上面走去就是林子了,他们这是要去哪儿?正当我晃神间,那一行打着手电筒的男女已经快到我家门前,一束手电筒扫到我脸上,“诶!小萧子!你家是不是回来一个女人了?!” 拿着手电筒的女人我唤作二婶,以前是一个大房里出来的。二婶长得矮矮胖胖,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然后用一根筷子固定住。这时的她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说话的时候还看了下身后的一群人。“二婶你们这是来干啥?” 一行十几个男女走到我面前,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张望,脸上充满了好奇和窥探的神色。“小萧字,婶问你呢,你家最近来一个女人没有?” 二婶故意抬高了几分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奶奶闻声从房间走出来,二婶干脆关了手电筒,双手抱在胸前,“我说梁大妈,这小萧子他娘回来了你怎么能不跟村里人打声招呼啊!”
“这我儿媳妇回家里来,我还要跟你们通报通报?” 奶奶见到这个阵仗脸色也耷拉了下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和警惕,“还有,你们这一伙人这么风风火火的闯上来,是要杀人还是要放火啊?”“她梁大妈,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 原本站在人群里的村长这时站出来,村长年纪也有快七十,但是因为辈分小,所以也跟着村里人喊我奶奶叫梁大妈。村长的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容,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忧虑,“就是刚才有人说在村里看见阿芳,那个,小萧子他娘,我们这也是来看看,别是他们看走了眼。”“什么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两只眼睛亲眼看见的,” 二婶回头瞪了村长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满和倔强,“再说,就算我这眼睛看错了,但这村里还会有第二个人能那样没心没肺的喊着丧气话?!” 说罢这些,二婶又用眼色扫了一下身后的一群人,见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才满意地一咧嘴笑起来,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和幸灾乐祸,“我就说,这好端端的这几天怎么眼皮子跳得厉害,原来这扫把星还真的就偷鸡摸狗的回来了!”“你也少说几句!” 村长从后边拉拉二婶的袖子,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奶奶走上前,把我拉到自己身后,像是一只护雏的母鸡,“我儿媳妇就回来了怎么着,我看谁有能耐闯进这个屋再把她给黑撵走!” 奶奶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盯着二婶,目光坚定而锐利,仿佛要把二婶看穿。“哎呦嘿,你这还有理了这,” 二婶脸胀得通红,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公鸡,“你儿媳妇在村子里干的那些晦气事!你这儿还有理了你!”“小萧子他娘回来,估计村里又要不太平!”“就是…… 好不容出去了几年,这咋又回来干啥!” 一句一句的话语透过晚风,断断续续地从不远不近的地方飘来。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我们的脸庞,那些话语像是锋利的刀刃,刺痛着我们的心。“你们别在暗地里说!有本事来我老太婆跟前……” 奶奶刚想吵起来,就听见身后哐察一声木门被推开。
“妈……” 母亲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是夜空中飘落的一片羽毛。我看见原本低语着的人群一下子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母亲。母亲站在门口,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和无奈。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紧紧地抓住衣角,仿佛在努力支撑着自己。“这…… 这女人怎么……” 二婶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真是见鬼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母亲,仿佛她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怪物。母亲的出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也揭开了村子里那些被隐藏的秘密和矛盾,一场风暴即将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