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笔写字,心却始终无法静下来。
回过神后才发现是个“春”字。
胸膛里的那颗心浮躁地跳着,原身的亲人无法接受他是个骗子的事实,宁愿过苦日子也不愿接受这个儿子的接济。
郑阿春那么重视家世的一个人,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并不那么光鲜,比起寻常人还要落魄狼狈,他会怎么样呢?
思索间,崔勇敲门进来,端着一盏茶放在他手边。
“官人,今日又有人往门上送礼,问你打算何时收徒?”
那日他对那屠户说的话也不是无的放矢。自从他揭穿道士的骗术后,有好多家境贫寒的人都托人来问过。
秦氏族学大家都知道那是个死要钱的地,如今好容易来了个江文霖,大家明面上顾忌着秦举人找麻烦,私下里却都托人打听。
“官人,若是再要收些学生,那咱家后院书房可是要扩建?”
扩建怕是不够,要想让更多穷人家的孩子来县城里进学,最好得有住宿才方便。
“崔勇,你去找个牙人问问,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近郊有卖地的也可。”
*
是夜,枣阳县衙,阴暗潮湿的大牢里,狱卒拿了钥匙叫醒蜷缩在监狱里的犯人。
“秦公子,醒醒!你爹替你交了赎罪银子,您的刑期从囚五年改为修理河道一年,现在可以出去了!”
“什么?是不是郭大人回来了?为何不是无罪释放?为何还要本少爷修理河道!”秦文不满的吵闹起来。
那狱卒冷笑一声:“这都是郭县丞替你求来的恩典,秦公子若是不愿那就算了。”
狱卒不惯着他说罢就要锁门,秦文再不敢闹,老老实实走了出去。
县衙前院,白县令从容地倒了杯茶水,看着堂下诚惶诚恐的人问:“考虑的如何?”
一旁坐着的郭县丞使了个眼色,秦举人咬咬牙,颤着声音道:“我秦氏族学愿出五百两银子支持县衙重修河道。”
白县令闻言,眉头微挑,久久不曾言语,似是对这笔数目有所不满。
秦举人心里发苦,他只有这么一个嫡子,万不能让这个儿子栽在牢狱之中,刚要狠心再报一次数目,就听身旁的郭县丞轻咳一声。
要出口的话顺时又缩了回去,只做个鹌鹑样,哭求道:“求大人开恩!老夫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多年在枣阳教书育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白县令心知今日恐是榨不出他更多的油水,将那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震。
“既是如此,看在县丞为你求情的份上,本官便给你个面子改判他去修河道。”
拿着文书出了县衙大门,秦举人不由抱怨:“郭大人,这和我们事先说好的可不一样,文儿怎的被判了修河道,这……我该如何是好!”
郭县丞冷哼一声:“知足吧,咱们这位县令是个小家子的农户出身,今日好容易抓到你的错处不让你出点血怎么成?”
说罢他指点道:“你以为那修河道是一锤子的买卖?你儿就在那群服役的贱民之中,这差事就相当于交到了你头上,你若是断了银钱支撑,想想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能有什么下场!”
“大人,大人!”秦举人连滚带爬,抓住他要上轿的衣角,“求大人,为我做主,都怪那个江文霖,他降了法师又害我儿入狱,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郭县丞嗤笑一声:“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关我何事啊?”
他打道回府,门口的管家跟了上来:“老爷当真不管秦举人那事!”
郭县丞冷笑:“这个秦举人让我在县令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不让他多出点血怎么成?”
“那个江文霖呢?老爷本就掌握这一县之文气,如今怎能让个外地的秀才撕开这道口子?”
听得是个秀才,郭县丞更不在意了:“收拾个他还不省事?只要秦举人把银子奉上来,本官可是个有求必应的和善人!”
那厢秦举人刚回到家,秦夫人就迎了上来。
“老爷,怎么样?郭县丞可是办妥了?”
提到郭县丞,他的脸上露出几分阴鸷的表情来:“他怕是想要狮子大开口,还想坐山观虎斗,想将那江文霖也收为麾下!”
“老爷,那可怎么办?”
郭县丞不过是仗着背后有宦官撑腰,才敢在县令头上作威作福,秦举人安下神来,对夫人道:“你去把这些年和他来往的账目整理好,让人贴份告示出来,秦氏族学的束脩减四层,不拘身份皆可入学!”
“我倒要看看他一个秀才如何斗得过我?”
第二天清早,江文霖给几个学生放了假,叫来牙行带他去看宅子,一连几家都不满意。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买张地皮,自建一些宿舍和操场,而不是什么精心打理的花园。
可惜这年头除非欠了赌债家逢巨变,田地多为祖上传下来的产业,很少有人变卖。
送走牙行的人,忽的听见前方一片喧哗。
“又有什么热闹事?”
“有个卖酒的小哥偷了银子,失主正要抓他去见官!”
“是何婆家的孩子吗?”
“真倒霉,他是有点霉运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