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同学,我是陈清许朋友,楼上16班的,这么巧,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之前见过的。”
邓璟然才想起来重点,他还不知道前面另一个女生叫什么。
陈清许觉得他真是个人才:“你不上课了是吧?”
“这不是还有五分钟。”邓璟然看了眼表,浑然不觉。
“程意。”她翻着书头也没回,并不热情。
“陈意……”邓璟然呢喃了句。
苏明明纠正:“程,后鼻音哪个。”
“哦哦不好意思,我小时候一直在外地,有点前后鼻音不分。”邓璟然又读了遍,咧嘴笑,“程意,我记住了哈。”
陈清许踹他椅子一脚,赶人了:“你下节是数学。”
邓璟然差点忘了这遭,要吓死了,蹭得一下窜起来:“不聊了不聊了,为了今后美好生活还能来串班,我先开溜了,等下回见。”风风火火跑了。
苏明明挺惊奇,嚼着面包含糊问:“16班数学老师这么凶?”
陈清许嗯了声,悬着椅子腿,有一搭没一搭晃着,啃一本苏明明根本认不出来的课外英语。
苏明明看看这位,又看看旁边,打了个冷颤,默默坐好,把自己没记熟的两个单词,又重新各默背了二十遍。
语文课在上午第三四节,班主任的课。
罗尚华说今天在下雨,正好应景,就不直接按着课本目录学了,先学诗两首中的第一首,最后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背诵,或者我们一起看看窗外雨景,听听雨。
教室里一片欢呼。
在学诗歌前,老班先插了句题外话:“同学们可以通过目录发现进入高中后,课本上的诗歌古诗文越来越多了,甚至占了大多半,等再过一年我们还有一本选修。”
罗老师写下遒劲的粉笔字——《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
有同学说:“那老师岂不是要背得东西很多。”
罗老师笑笑点头。
“啊,好烦,头都大了。”教室里顿时传来有几声哀嚎,垂丧着脸叫苦连天。
罗尚华亲切笑着抬手往下压了压,同学们懂事,瞬间安静了,乖乖坐好。
“那老师问你们一个问题,有同学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学诗歌吗?”
为什么要学诗歌?
应试教育课本安排的呀,语文考试要考呀。
有班上调皮的学生举手站起来,嬉皮笑脸的,真就这么说了:“老师高考卷子和中考一样,有默写题,不好好背诗文言这些,就拿不到分。”
这个回答太直白了,引得课堂哄然发笑,陈清许也跟着笑了两声。
罗老师并不生气,走到窗口,伸手接了几滴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神情有缱绻的温和,笑着摇头:“确实是这样的,但不完全。”
“如果你不读诗,看见风看见雨看见薄雾看见杨柳青青,你只会匆促地想‘哇哦,好好看的景,好好看的树’,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说法么?”
“如果你读过诗你还会想,‘东风杨柳欲青青,烟淡雨初晴’或是‘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想到离别,‘从此尘音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诗歌是一个很大的概念,古诗也是诗歌的一部分啊!”
罗老师走到讲台,擦了擦手上的雨:“我们从诗歌里感受到喜怒悲欢,我们的每一个情绪也都能在诗歌里找到共鸣,感受理想与志意,道德与坚守。当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走动时,它就充当了一根拐杖,教育具有滞后性,同学们现在可能并没有多大体会,但往后一定会让你受益终身。”
诗歌可以使人心不死,文学可以使人心不死。
这个世界还好有文学,幸好有文学。
众人皆静,心里波涛汹涌,也如清风拂面,涟漪阵阵。
“好了。”罗尚华难得见这么严肃,爽朗笑说,“趁着这雨,我们今天来学《雨巷》。”
程意坐在台下安安静静听着,这节课她听得格外认真。
她曾经很是茫然,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学习,学习的尽头是什么,这个结好像突然在一瞬间,松了,解了。
不是说一定要到达这个顶,她讨厌聒噪,享受安静和独处,却例外喜欢安妮这个红头发绿眼睛的小女孩,程意喜欢《绿山墙的安妮》,反反复复读了好多遍,安妮永远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有知无畏的清韧。
二十岁三十岁乃至往后,她在干什么是什么样的。
她不想像粹美阁里小紫一样日日帮人洗头,挤在沙发里嬉笑渡.烟,也不要像母亲冯淑琴一样低头哈腰为了多赚一分钱咽十一分的苦。
她的宇宙是一整个绽放玫瑰的宇宙。
程意想,不论如何,她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她不要迷茫地活着,她要在任何地方都从容不迫。
不知道为什么,程意忽然很想读读这首诗,想看看戴望舒在当时动荡社会里的理想与希冀。
所以,当罗尚华问有没有同学愿意为全班朗读这首诗歌时,她毫不犹豫地坦然举手了。
罗老师往下一扫,眼睛亮光光的,有看小辈们的莞尔。
“来,第四组后两排举手的同学,你们一人读一半吧。”
程意一下惊诧回头。
陈清许也同样举手了。
明明是雨天,男生面上却覆满阳光,笑看她一眼,身形笔直的似树一样拔地而起,她一个人呆呆怔在原地。
他读:雨巷,戴望舒
撑着油纸伞,独自徘徊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结着忧愁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
少年嗓音低沉而干净,调整角色读得认真虔诚。
窗外滴答滴答,雨天香樟说着绿色的梦话。诗里此番此景好似真的就在眼前。
那天是2014年9月11日,他们共同默契完成了一首《雨巷》。
这份默契,如此美好。
好似某一刻,他们都窥得了彼此,那片独属自己看清的小小银河,有人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