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昭:辣味江湖】
踏入幻阵的刹那,时昭的舌尖先尝到一丝熟悉的辛辣。
再睁眼时,蜀川城最热闹的辣子巷在眼前铺展开来。街道两侧的灯笼染着红油般的光晕,空气中浮动着花椒与牛油沸腾的浓香。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麻辣兔头——”“担担面——”
年幼的时昭蜷缩在“张记辣椒铺”的后巷。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初春的寒意,怀里放了许久的半个冷馒头已经冻得发硬。店铺后门突然打开,店小二拎着泔水桶骂骂咧咧:“小叫花子又来了!”
他慌忙起身逃跑,却撞翻了门口晾晒的辣椒架。红艳艳的朝天椒瀑布般倾泻而下,在青石板上铺开一片火海。
“小兔崽子!”干瘦的老掌柜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这些可是要进贡的极品!”
时昭被辣味呛得眼泪直流,分不清是疼痛还是辣椒的作用。他蹲下身,冻裂的手指在辣椒堆里颤抖:“我、我能干活抵债……”
老掌柜眯着眼打量他半晌,突然松了手。
“捡干净。”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回了铺子里面。
时昭跪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捡。辣椒的辛辣钻进他冻破的手指,刺得他手指火辣辣的疼。可他没有停,因为这是他唯一能赔得起的。
幻境如水纹波动。
再睁眼时,他已经站在天衍宗的入门测试场上。已经初初长成少年模样的时昭穿着崭新的弟子袍——那是他用在酒楼帮工的工钱换的。可袖口还沾着一抹污渍,他无论怎么搓洗也洗刷不掉。
“单系火灵根?不错。”考核长老翻着名册,眉头微皱,“不过你身上怎么有股油烟味?”
时昭攥着衣角,喉咙有些发紧。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
“听说他是蜀川城的小混混……”
“好像还偷过东西……”
他的耳根烧了起来,可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一切。
“明日来报道。”
时昭抬头,看见一袭玄衣的剑尊谢无尘站在他的面前,如同清风朗月,手里还拿着他的报名帖。
“别迟到。”
谢无尘的声音很淡,可时昭却莫名感到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都震颤在他的心上,给了他唯一的希望。
黑暗骤然降临。
无数声音在耳边炸开:
“伙夫出身也配拿剑?”
“整天研究辣油,不如去当厨子!”
最刺耳的是他自己的声音,冷笑着重复:“你根本……不是修仙的料。”
漂浮的幻象里浮现出他那些“不务正业”的发明:辣椒烟雾弹在滴溜溜打转,麻辣味剑油瓶倒悬着滴落红油,连本命剑上都滑稽地缠着几串干辣椒。
时昭苦笑着去摸腰间的辣酱瓶,却听见——
“时师兄!你上次给的麻辣妖兽干……”薛瓷的声音脆生生穿透黑暗,“我把剑尊的那份也偷吃啦!”
紧接着是谢无尘淡淡的补充:“驱寒效果不错。”
储物袋突然发烫。时昭摸出那瓶“灭世辣王”,翻转瓶身——老掌柜歪歪扭扭的字迹映入眼帘:【蜀川城张老六赠】。
时昭愣住了。
记忆如辣椒入油般炸开。
老人教他辨认香料时粗糙的手掌;
灶台前那句“辣子要炒出剑气”的玩笑;
临终前塞来辣酱瓶时的话:“小子……别糟蹋了你这双手。
时昭的指尖微微发抖。
他猛地攥紧辣酱瓶,抬头看向黑暗,突然笑了。
“我就是火灶房成精怎么了!”
他一把扯开瓶塞,将整瓶辣椒粉撒向虚空。
烈焰轰然炸开,所有幻象在炽热的火光中焚烧殆尽。最后一片灰烬飘落时,他手中只剩下一张油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八个字:
【辣味不改,道心长存】
“二师兄!你流鼻血了!”
时昭猛回神,发现薛瓷正惊恐地指着他的脸。他抬手一抹,满手鲜红——幻境里他情绪太激动,气血翻涌,真流鼻血了。
“没事儿。”他随手抹了把脸,从袖子里摸出油纸包,“要吃辣条吗?”
谢无尘剑鞘“啪”地打在他手背上。
薛瓷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抢过一根,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突然瞪大眼:“这什么鬼东西?!辣死我了!!”
时昭哈哈大笑,鼻血又流了下来。
谢无尘见状无奈地递给他一块手帕。
时昭接过手帕,鲜血已经浸湿了袖袋里藏着的老张头的食谱。
谢无尘的目光已经落在他手上,没说话,只是并指点在他眉心。
一丝凉意顺着经脉压下翻涌的气血。
时昭咧了咧嘴,把辣条油纸包往谢无尘面前递了递:“剑尊大人,真不来点?
谢无尘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薛瓷一边吐着舌头哈气,一边流着泪说:“二师兄,你是不是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怨,以后谁得罪我我就把这个送给他吃……”
时昭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回答。
而他的储物袋里,那张油纸正微微发烫。
【苏璎:药者仁心】
踏入幻阵的瞬间,苏璎的视野被青碧色的雾气淹没。
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站在药修中最隐秘的青玉丹室中。这是她师父专属的炼丹房,平日里连长老都不得擅入。
“这是……”她目光逡巡着四周,试图发现一些线索。
丹室中央的紫金丹炉突然“嗡”地一声轻响,炉盖微微掀起,飘出一缕带着血腥味的青烟。
“璎儿。”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璎猛地转头——她的师父,前任百草门主正拄着蛇头杖站在药柜前。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一排排药屉,每触碰一个,抽屉就自动打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药材。
“师父!”苏璎急忙上前搀扶,“您怎么会……”
话未说完,她突然僵住。师父的手腕上,一道青紫色的毒痕正顺着血管蜿蜒而上。
“药毒本是一体。”师父将一株断肠草塞进她手里,“救人者,先要会杀人。”
苏璎低头,手中的药草突然渗出黑血,所有药柜同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数百个抽屉像野兽的利齿般开合,无数毒虫从里面涌出——
蜈蚣钻进她的衣袖,蝎子爬上她的脚背,而师父的脸正在腐烂脱落。
“记住,你手上沾的血……”师父的声音混着虫鸣,“永远洗不干净。”
“不——!”
苏璎挥袖甩开毒虫,场景骤然变换。窗外暴雨如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苦药气。
这是杏林居,专门收治重症弟子的小院。此刻,她正跪在床榻前,床上躺着个满脸通红的小女孩——那是她最小的师妹,今年才六岁。
“师姐……”小女孩气若游丝地抓住她的袖角,“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