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将军,有话直说。”她说着,退到门口,那里有个小木凳,凳上有针线笸箩,她从里抓了剪刀在手。
看她那防备的样子,好似自己是强盗恶人。丁旭顿时气鼓了肺,他大步向前,盯着她,沉声道:“你看清了,我是丁旭,你的夫君!”
“站住,别过来!”甘翎只觉莫名其妙,她握紧剪刀,一字一顿道,“你我已经和离,请威远将军注意言辞。”
“和离?”这两个字如铁钉般盯住了丁旭的脚,他立在院子中心,日光劈头盖脸地罩住了他,他却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你就为了他?”他盯住她,“甘家小姐,何时也喜欢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皮囊了?”
他看着她身上的葛布旧衣,发间的木钗,羸弱苍白的脸色,只觉怒发冲天,但说出来的话,却无限哀伤。
“婚约既定,万年不易。你现在跟我回去,我什么都不计较。”
甘翎愕然,她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说,但她是不可能再回丁家的。
“威远将军很好,是我甘翎不愿入丁家,与他人无关。”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回道,“你我已经和离,唯愿将军另觅良缘,早结同心。我这院子简陋,将军贵人,还请移步。”
她指了指院门,“慢走不送。”
见他不动,又加了句:“律法规定,不可擅闯私宅,将军请自重。”
律法二字点醒了他,他记起了自己的羽林卫身份,看她那义正词严的模样,若自己继续停留,她是会喊人告官的。
丁旭憋着一口闷气往外走。
刚出二门,就见万吉躲在墙边,手里握着门栓。他没走,他一直防范着,随时准备保护小姐。
丁旭此刻最烦的就是他,一眼瞥见,更不搭话,上前一把掐住他脖子,一用力就将人提在了半空。
万吉喘不过气来,两脚乱蹬,本能地拿门栓敲他,却被丁旭一把夺过,扔在地上。
“无耻之徒,死不足惜。”丁旭又愤又恨,手下用力。
一个女声忽地响起:“住手!”
是甘翎,她本想看觑丁旭离开后关紧院门,谁知还没走到二门就听见乱响,她惊觉不好,急急过来就看到这骇人的一幕,而万吉已憋紫了脸。
“你快放开他。”惊急中,她捡起门栓狠狠砸向丁旭。
后脑壳传来闷痛,手不觉松了力,万吉掉在地上,咳个不停。
甘翎抢上前去,扶住他,上下打量:“万吉,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看着她焦急担心的模样,丁旭心如刀绞,他定定地望着她,双拳攥紧。
她忽地回头,眸中闪动怒火:“威远将军,你恃武欺人,好不过分!”
万吉拉了拉她袖子,“我没事!不要紧的!”
“那也不行,道歉。”她仰脸望着他,“必须赔礼道歉!”
丁旭眸色闪动,深深看她一眼,“你去府衙告我吧。”说完扬长而去。
甘翎把万吉扶起,再三确认他无碍后,这才松了口气。
“抱歉万吉,让你遇上这种事……以后不会了!”她看着被丁旭摔开的院门,“让木匠今天来吧,先修大门,里院可缓缓。”
适才他们在商量修葺之事,本想先修屋顶的,现在只能随机应变了。
“好的,小姐。”万吉应着,轻轻揉着脖子,“要不要把锁匠一起请来?”
“对,换锁,换结实的。”
正午的皇宫甚是安静,贵人们都歇息了,下人们也得空休养脚力心神,朱墙树影里,偶有鸟雀低鸣。
林茂在值房里打盹,他心里记挂未初换岗的事,睡得并不踏实,时不时就要睁眼瞥一眼漏刻。
忽然房门被推开,一道黑影扑了进来。
“将军!”林茂看着丁旭那黑脸,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惊讶万分地道,“怎的这般早归?”
近来每逢休沐,丁旭都要出宫,一直到宫门落锁前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不等丁旭回答的,林茂的目光落在他脖颈间,又惊问道:“您流血了?怎么弄的?”说着上前,拉开椅子,请丁旭坐下,就要查看。
“无事,撞了一下。”丁旭止住他,让他替自己打水沐浴。
“撞?谁撞得您,胆子也太大了!”林茂一面找药箱一面愤愤,“将军您就是太好说话,这要换了别人,还不得拿到府衙吃一顿板子。”
“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他人无关。”丁旭蹙眉,催促属下,“快点儿的。”
林茂快步出了值房,丁旭抹一把后脑勺,掌心鲜红一片,不由地咧嘴苦笑,她下了死手,若非气力不足,自己怕是已登极乐。
她是真护着他呀!
热水提来,丁旭解衣坐进浴桶,林茂立在侧旁,替他清洗伤口,仔细上药。
“将军,等伤口愈合再拢发吧,这两天您安心歇着,养心殿那边我盯着。”
丁旭身心俱乏,热气蒸腾中,闭着眼睛含糊应了一声。
林茂收好药瓶,见丁旭衣袍领子上都沾了血迹,不好清洗,且都是旧衣,便又道,“这些衣裳丢了吧,我让人给将军缝制新的就是。”
“嗯?”丁旭忽地睁开眼睛,望向林茂,“你说甚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该换新衣了。咱们是羽林卫嘛,仪容要紧,就在平时也不能放松。”
“不是这句。”丁旭的目光落在椅背上的污衣上,“中衣留下,外袍扔了吧。”
他把胳膊搭在桶沿上,抬起左手按了按突突的太阳穴,“你还说甚么了刚才?”
林茂一怔:“……”
“对了,头发,对,就是头发!”
丁旭抹一把脸,眸光大亮,她没有盘髻,还是梳着姑娘头!待字闺中的姑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