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点点头,“刚来了,特地给你做了一顿饭,好像有事又走了。”
陆照野却摇摇头,“绵绵,看来我哥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不喜欢你,他还是很看重你的。你看,这些菜,全都是你喜欢吃的。”
季青临转头去看桌子上的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来不是为了陆照野,而是为了他吗?
季青临不敢往下想,但陆司寒的一句话却不断在季青临耳边回响,“你的手该是用来弹钢琴的,不是用来做菜的。”
季青临心事重重地吃完饭,突然对陆照野说道,“陆照野,我想去找个工作。”
他们马上就快毕业了。
他没了季家,但还有陆照野。虽说陆照野不会抛弃他,但如果他们真的走到了分手那一天,他该怎么办呢?
一个永远只知道依赖别人的菟丝花,该怎么一个人活下去呢?
或许他不该把所有都赌在别人身上。
他虽然从小身娇体弱,许多事都做不好,可他毕竟是季家培养出来的,钢琴,他学了十几年。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通过钢琴,赚钱养自己?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立马被陆照野否决了,“绵绵,你为什么要说让我不开心的话,你是觉得我养不起你吗?我马上就去大哥的公司做事了,靠我的努力,我一定能让你过上原来的生活的。”
陆照野曾经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卑劣,可是在某一刻,他是真的有感激过季青临不是季家亲生孩子这件事,这样的话,季青临就只能永远依赖着他,他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他可以保证他对季青临的爱一直不变,他愿意永远养着季青临,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破坏现状呢?
“绵绵,你就留在家里吧,我会赚很多钱回来给你的。”陆照野开始朝季青临放软语气。
“可是这样你会很辛苦,我也可以帮你分担啊,我们一起努力。”季青临说道。
然而陆照野非常执拗,他什么事都能答应季青临,唯独这件事不行。
“绵绵,你从小就被保护得太好了,你不知道现在的职场有多么混乱,你这么单纯又容易相信别人,要是别人觊觎你,我真的会发疯的。”
季青临忽然觉得口中美味的饭菜有些没味道。
是这样吗?陆照野只是想保护自己,他已经对自己够好了,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听话一点呢?
曾经不知道妥协为何物的大小姐季青临,像是在这一刻,落了地沾上了尘埃,没有人能在童话城堡里活一辈子。
季青临主动亲了亲陆照野的脸颊,把他哄高兴了,“好,我答应你,你去上班,我就在家里等你。”
陆照野很快就被哄好。
……
然而上班,亦或者说赚钱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即使你是公司太子爷也并不容易,当你的大哥是个公正严明的人之时。
“大哥,我现在已经毕业了,你的秘书却让我入职公司的一个小职员职位?”陆照野有些急躁,要真是拿小职员那点微薄工资,他养自己都成问题,更别提让季青临过上之前养尊处优的生活了。
陆司寒停下看手中这份文件,抬起头看向陆照野,“对,是我的意思。小野,没有人能一蹴而就,你轮岗过公司的所有职位,到时候便更懂得下决策。我当时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过来的。”
陆照野却感受不到陆司寒的用心良苦,“可是哥,我哪有你的能力啊?你只用一年就从小职员爬回领导层,并且让那些老古董再也不敢小瞧你,但是大哥你也知道我的,我学的甚至不是金融类。”
当时报专业时,因为家里已经有陆司寒管理公司了,陆照野便想按着自己的兴趣爱好选了个自己喜欢的专业,然而没想到他的人生出现了变数,那便是季青临。
在上学时,还能靠哥哥给钱,现在毕了业,陆照野再张不开这个口,况且他很想向季青临证明,他是有能力能够照顾他一辈子的。
只是……一来就碰到挫折。
“这事没得谈,我不可能让你一来就接手大项目,你没经验,他们不服你,而且很多事你必须要真正体验过,才知道。”陆司寒的态度很坚决。
陆照野向来知道他大哥的脾气,他做出的决定,几乎没有人能改变,也不是不能做,陆照野并不是放不下身段的人,只是一想到绵绵,他便难免泄气。
“陆照野,或者答应,或者自己找出路。”陆司寒对他是真狠。
陆照野还能怎么样,只得答应。
他隐瞒了太子爷的身份,在自己家的公司,与其他毕业生一起开始实习。
虽然真的能学到东西,开的薪资相较于业内,算丰厚的。
可是,真的累。
被直属领导呼来喝去,甚至连买咖啡这种事都让他去做,更别提每天的工作量根本无法在上班时间做完,每天都得在公司加完班才能回家。
虽然和季青临说过无数次,让他不要等自己,先休息,然而他不回来,季青临总是不回房间睡,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不知道他换了多少个台,才能终于等到陆照野回家。
大多时候,陆照野回家时,季青临都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握着的遥控器掉到地板上,整个人穿着薄衣蜷缩在沙发上。
可是他依然不肯回房睡,依旧固执地在等陆照野回家,即使回家后陆照野累得只想睡觉,也根本和他说不上几句话,毕竟第二天他又要早起出门。
看到这一幕,陆照野很难受,比在公司挨了一天的骂还让他难受。
他轻手轻脚地换了鞋,走到沙发边,蹲下来在季青临旁边看他的睡颜。
他本想将外套披在季青临身上,而一想到他今天在公司楼梯间偷偷抽了烟,他被止住了手,重新给季青临拿了个毯子,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季青临,心里所有的疲倦都消失殆尽了,可是他的绵绵,在他没有注意的这些日子里,怎么瘦了?
就连睡觉也皱着眉,他跟自己在一起,过得并不开心吗?
陆照野这样问自己,第一次,他感觉到一种迷茫和无措,明明他已经尽力地,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了季青临。
他忽然觉得烟瘾犯了,很想在这时再抽根烟。顾及到季青临,陆照野拿起打火机去了阳台。
季青临就是这时醒过来了,看到身上盖的毯子,他心上一喜,一定是陆照野回来了,他很想和他好好说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然而季青临却怎么也寻不到陆照野的影子。
直到他看到夜间阳台的一点猩红,是烟圈燃着的火星子,原来陆照野在这里,回来了为什么不叫醒自己呢?
而且……陆照野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他不是和自己一样讨厌烟味的吗?
季青临看着陆照野的背影,想要过去找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他似乎能从那个背影里窥见陆照野深深的疲惫。
从前那个笑眼弯弯说要背季青临过水坑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些模糊了,只剩下眼前这个再清晰不过的疲倦背影。
好像,陆照野很久没有和自己聊过天了,陆照野下班很晚,上班很早,周末也要随叫随到,自己发给他的信息经常忘记回,电话更是常年接不到。
有一次季青临发高烧了,拼着力气打了个电话给陆照野,却是别人接的,说他在开会,手机落在工位上,等出来让他回自己。
然而季青临始终没等到陆照野的回电,他意识模糊地起身找药,就着冷水不知道到底吞下了几片药片,可能吞多了吧,或者吞少了吧,季青临并不清楚,结果季青临的烧非但没退,还发起了高热。
要不是陆司寒碰巧给他打电话,把自己送去医院,自己可能就烧成了一个傻子了吧。
“你打了很多个陆照野的电话,他现在走不开,叫我先联系你。”陆司寒的语气向来冷淡。
季青临不想麻烦他,“没什么事,如果他忙完了的话,你让他早点回家。”
然而只听这一句,陆司寒便知道季青临有事,“你生病了?发烧还是感冒?”
季青临惊讶于他的敏锐,“发烧了,不过我吃过退烧药了,应该马上退下去了。”
陆司寒忽然不说话了,久到季青临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后,陆司寒忽然发出声音,“穿好衣服,我十五分钟后带你去医院。”
十五分钟?如果陆司寒在公司,过来起码要半小时,怎么可能这么快,季青临几乎以为陆司寒是在耍他玩了。
结果没想到,陆司寒只用了十四分钟,就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季青临虚弱到脸色苍白,差点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意识模糊到分不清眼前这个人是谁?
他长得那么像陆照野,应该就是陆照野吧。
从电梯到门口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季青临趴在陆司寒的背上,发丝垂在陆司寒脖颈,他听到季青临在低声说话。
“陆照野,我就知道,你会马上回来的,毕竟你说过,在你心里,没有什么比我还要重要了。”
陆司寒没说一句话,他甚至没有解释自己并不是陆照野这件事,和一个病人争论,没必要。
或许季青临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只是想此刻陪在他身边的人,是陆照野而已。
……
后来陆照野知道后,非常愧疚和心疼,陆司寒甚至大发慈悲地给陆照野放了好多天假,让他照顾自己,只是季青临看着陆照野疲倦的眼睛,一句重话都说不出。
如果是放在上学那会,他大可发脾气,责骂陆照野,然而再扑在他怀里冲他撒娇,用眼泪质问他,“你不是答应我了,要好好照顾我吗?你得手了就不上心了是吗?”
然而刚掉完水,还有些虚弱的季青临,看着陆照野的眼睛,以及他手上一直在响的工作电话,他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有那么累吗?这份工作。
忙到一个电话都不能接吗?还是说,他在陆照野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呢?
但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后来他们也很快和好了,甚至陆照野都没怎么哄,季青临就已经学会自个体谅他。
只是今天,季青临真的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只是从来不抽烟的陆照野,开始抽烟了。
陆照野似乎发现了季青临,他有些心虚地立刻掐了烟头,甚至因为太着急,可能烫到了手心,可陆照野并没有在意,而是拉开阳台的门来到季青临身边,“绵绵,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
季青临摇了摇头,因为距离拉近,他闻到了陆照野身上淡淡的烟味,虽然这个牌子的香烟并不难闻,可季青临从小到大体质敏感,烟味会让他的鼻腔很难受,可季青临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有太久没有见过陆照野了,明明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的。
“阳阳生病了,不过已经吃过药了,好像好一些了,你别太担心。”季青临有太多的话想和陆照野说,然而想了很久,却决定和他说这一件事情。
阳阳是他们一起带回家的,他们给他布置了小屋,一起给他洗澡,一起照顾他,可以说是他们俩的孩子。
然而以前那么在乎阳阳的人,此时知道阳阳生病,脸上的表情居然这么淡。
“没事就好,小狗很顽强的,不会有什么大事。说不定是看你冷落了它,故意装可怜。”陆照野疲倦地说道,却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在心里计算明天七点上班,他还剩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可是季青临忍不住反驳,“阳阳没有装可怜,它最近真的很难受,一直吐也不黏我了,病恹恹的。”
“这很正常不是吗?可能它习惯了你的存在,自然不会一直黏着你,你不要太紧张。”陆照野打了个哈欠。
季青临还想和他说些什么,然而陆照野竟然坐着睡着了,季青临只能扶他回房间。
季青临又出来看了看阳阳,它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季青临有些担心,“明天再带你去看一趟医生,你乖乖的,今晚好好睡一觉。”
他自己带阳阳看医生也可以的,只是季青临忽然有些迷茫,只是见不到也无法交流和陪伴的话,那么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呢?
第二天,季青临出门的时候,陆照野已经去上班了,他整理好阳阳的所有东西,带着它去兽医院。
兽医看上去非常年轻,甚至有些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季青临有些犹豫,然而已经进了这家医院了,他不好意思再退出去。
兽医仿佛看穿了季青临的心思,他故意拿起一顶秃顶假发带在头上,熟练地让人有些心疼,“是不是这样能更让你信任我一些?”
季青临一下放松下来,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不应该不信任医生,即使他很年轻,但墙上的个人履历却很优秀。
“它最近一直吐,看过另一家医生后吃了药,可还是晚上睡不着,看上去很难受。”季青临将阳阳小心翼翼地递到兽医手上。
兽医抱小狗的手法非常专业,“先做个检查。”
做检查的时候,季青临一直紧张不已,简直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医院的护士给他倒了一杯水,但他只是拿着杯子,一口都没喝,直到帘子再次被拉开。
“之前那个兽医院给你开的药有些不对,可能是误诊了……”
兽医耐心又详细地给季青临解释了一大堆,然而季青临并没有听懂,只是听到医生说有办法给阳阳彻底治好,他才终于安下心来。
没想到给动物看病也这么复杂,需要跑好多个地方,挂号缴费,季青临一个人手忙脚乱,偏偏他又不算是生活常识很多的人。
幸好这里的医生护士,服务态度很好。
见刚才的年轻医生给阳阳打了针后,阳阳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些精神,季青临感激不已,一边向医生道谢,一边抱着阳阳心疼地用脸蹭它。
“你是个很好的主人,它叫阳阳是吗?遇到你,它很幸运。”
医生看得出来,这只狗从前很明显是流浪狗,长得也不算可爱,但眼前这位却能把它捡回来,并且今天看病做检查的钱却并不算便宜。
季青临却摇摇头,“一点也不幸运,要是我第一次就带它去好的医院,它昨晚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这怎么能怪你,只是现在,什么人都敢开医院,尤其是医治动物的兽医院,在他们看来,动物的生命并没有那么重要,然而对很多主人来说,每一只宠物都是他们心上的全部。”医生有些感慨地和季青临分享道。
这倒是让季青临对他高看了一眼,好不容易遇到个看法相同的,季青临和他多聊了几句,医生嘱咐他明天再带阳阳来打一次针。
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这个地方似乎很难打到车,季青临自己不会开车,别说开车了,他几乎什么都要重新学,就连挂号看病付费都是这几天学会的。
他怀里抱着阳阳,另一只手拿了医院给阳阳开的药和阳阳的一些东西,天公不作美,此刻居然又开始下起雨来,季青临简直恨不得腾出第三只手。
等了许久,也不见出租车的身影,直到兽医院关了门,刚刚给阳阳看诊的年轻医生走了出来。
“要我送你吗?”他好心地开口道。
季青临下意识想拒绝,然而阳阳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快点回家休息,“那麻烦你了,许医生,顺路吗?”
许屹,季青临刚才看到他的工作牌了,上面写着他的职位和名字。
兽医看了他一眼,惊讶于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太客气了,不管顺不顺路,我都为安全送你到家。”
许屹看了季青临一眼,那眼神季青临再熟悉不过,就像当年陆照野躲进他伞下的那个眼神。
“同学,你忘记带伞了吗?到我伞里躲一下吧,我的伞还蛮大的。”
当时是这么说的吧,季青临发现,他居然对那时候的对话和陆照野的表情记得如此清晰。
陆照野冲进他的伞里,他们聊起天来,季青临抱怨自己穿着白鞋,不想踩水坑,陆照野便说要背他过去。
季青临当时真的觉得陆照野是一个热情的自然熟,才第一次见面,居然就说要背他。
太好笑,太无语……
也太难以忘记!
“我叫陆照野。”季青临记得陆照野说这话时的表情。
回忆慢慢模糊,眼前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
“还是正式地和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屹,屹立不倒的屹。”许屹热情又自信地说道。
季青临没有转头,他的语气很淡,不似回忆中那么浓烈。
“我叫季青临,青色的青,好运降临的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