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吩咐,声音冷而冰沉:“噤声。”
那人神色大变,眼角抽动,知道已经落入敌手,无法发声。两人合力将其拖入灶尾干柴堆后,反剪其手,细细搜身。
成清想着刚刚这人动作,缓缓抽了一口气,低声骂了句:“他娘的,果然有鬼。”
成澜没有说话,仔细在他身上搜寻。
许久,她在他左脚鞋底中摸出一物。
小指长短,细金所铸,外包油纸,印着已然斑驳的两字:
“定宁。”
成澜指腹一顿,神色不变,却望着那人片刻,缓缓抬起眼。
成清低声骂了一句:“这东西要是落在别人手里,转头都不知道能搅出多少浑水。”
他顿了顿,又咬了咬牙:“咱既接了王爷这口井的事,就不能让他先给人算了。”
成澜轻轻收好令牌,语气平静:“王爷既然信我们,我们就要办好这个差。”
成清点了点头,问了一句:“交王署?”
成澜点头:“你去。”
他刚转身,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扫过她手腕,停在那道因为被困北蛮三年,留下的疤痕上,指节动了动,只低声憋出一句:“下回动手别这么快,我正想抡那混账一刀呢。”
成澜没抬头,只道:“你太慢。”
成清啧了一声,嘴里咕哝了句“操”,却压着人转身欲走。
她似不放心般,继续叮嘱成清。
“勿惊众人。灶下未起火,探子先来了……这盐井,掀的不止是封灰。”
成清背着姐姐翻了个白眼。
“小爷还用你嘱咐,记着了!”他嘴上嫌烦,转身时却笑得轻松,像是打小就习惯了她在背后唠叨。三年生死未卜,如今还能这样争几句,他其实挺乐意,应声后他便干脆利落的压着人与两个暗哨一起护送回王府。
-------------------------------------
王署夜灯未熄,偏厅内纸卷散陈,案几上摊着三份试点进度表。
冠玉拱手而入,行礼后将一封回呈递上:“南坊盐井,今日冉主簿亲自赴村再议。村人仍不许动井,言称灶火属祖例封灶,不可翻修。”
他略顿,道:“我已令加派亲兵设哨,避免冲突扩大。”
旭昉未抬头:“结果呢?”
冠玉立于几前,略顿片刻,才低声回道:“冉主簿似乎早有所料,今日村人围井生乱时,他未立即强压,而是令人在坊头张贴了告示,言明南坊盐井修复事关坊间民生,官府无意触动祖宗旧规,只愿清除井底淤泥以复盐脉,盐出不入官市,只归本坊平价自用。”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告示一出,原本情绪激烈的村民逐渐缓和,有数户已悄然动摇退去。只是据冉主簿回禀,仍有几户人家强势压制众人,不许松口。属下差人一查,那几户背后竟皆有关联,乃是南坊老族‘李氏’一脉。”
旭昉闻言眉梢微扬:“李氏?”
冠玉轻轻点头,语气凝重了几分:“此李氏在南坊扎得极深,平日低调,不显声色,却早将坊中几口盐井暗中收归掌控,那些井年年申报断脉,灶封无产,实则灶火未熄,井下盐气不绝。官府旧年封井止盐,本为公法。但地方松懈久矣——李氏便趁势隐瞒产盐,借‘废灶’之名,行‘私煮’之实。”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们熬出的盐虽未敢明市,私下却以高于成本几倍之价暗中出手,村人难买官盐,又怕惹祸事,只得依赖李氏取盐。盐权在人,言路自断。久而久之,连村正也不敢正眼说他们一句。如今我们动了那口井,掀的不是封灰,是他们赖以为生的盐账。他们担心旧事败露,便借祖例风水之名,煽动坊民阻修,实则不过是不想断了手中这条‘隐井盐脉’。”
堂中沉寂片刻,旭昉方才缓缓合卷,抬眸望向冠玉:“冉长对此有何回报?”
冠玉微顿,神色微妙:“冉长并未立即对李氏强势施压,反倒私下传话,愿与李氏商谈条件。他的原话是‘既然他们想祖传祖例,就给他们这个面子,但祖传之物,理应归全坊公享,不该私归一姓。若李氏识趣,可主动退让几分,官府亦愿网开一面。若李氏执意不让,那便彻查到底,断了这条祖上传下的私盐路。’”
旭昉听完,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目光沉沉地落在窗外:“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先让步再收手,名义上是敬重祖例,实则却是步步为营,强行把李氏族人推到风口浪尖上。”
子渝在一旁轻哼:“冉长此人,虽心思功利了些,做起事来倒是有条有理,从不会随意打草惊蛇。只是,这一手‘以退为进’,未免算得太精了些。”
旭昉微一颔首,缓缓起身:“只要盐井能复出官盐,让坊间百姓吃上实惠盐,我暂且不计他此番谋局之心。但——”
他目光倏地锐利几分,语气微寒:“告诉冉长,给李氏的退路适可而止,该敲的要害必须敲到位,三日内,我要看到李氏服软,盐井顺利开灶。”
冠玉即刻抱拳:“属下即刻传令。”
旭昉望着案上铺开的图册,忽而唇角微扬:“想要坐享官盐私利,还想以祖例掩盖污账,李氏算盘打得好,冉长算盘打得也不错。只是这次,让他们算明白了,孤要的,不仅是这一口盐井的账,更要这南坊里里外外,多年藏在泥沙之下的权势账目,统统翻出来晒个清楚。”
子渝闻言微微一笑,眼中已露出几分期待:“看来这南坊,接下来几日有热闹看了。”
旭昉淡然一笑,转而望向窗外月色,声音清朗而冷静:“孤也正想看看,这看似死水般的大宁卫里,到底还藏了多少人多少账,等着孤一一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