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以为他想骂我,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仍旧是彬彬有礼的模样——说不定是把骂人的话咽下去了。
在这一刻,我忽然体会到了犯贱、逗人玩的快乐:这一切肯定都是因为迈德漠斯太可爱,反应太有趣了。
我略一停顿,决心犯贱到底,语气平淡地讨打:“不是吗?”
迈德漠斯瞪大双眼。
这时候,他格外像被逆着摸了尾巴毛的猫。想要发作,但又不太清楚如何反咬一口。毕竟,太粗鲁的行为,他做不来,要谈抽象、口出狂言,他同样办不到。
迈德漠斯便如此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地瞪着我,好像我犯了弥天大罪。少年深深吸气,又深深呼气,语气硬邦邦地说:“不是!”
我愉快地哼笑两声,表情变化倒不大,看起来不是听了身旁人一句硬邦邦的回答,而是听说了一件夏天的趣事。
--
过了一会儿,白厄溜回来了。看他脸上得意的表情,应该问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我没有再和迈德漠斯聊天,非常自然地和白毛小狗挤成一团说窝里悄悄话。
可能是因为流浪了一段日子,生活条件大不如前。白厄的发丝比从前毛糙许多,这也是我不太满意的地方:摸起来没有以前那么舒服了。
我们两个人的脑袋贴在一起,彼此都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毛茸茸的、有些打结的发丝。
不过当务之急是整理现有信息,收拾头发倒是其次。
“问到什么了?”我问。
我们贴得很近,像小时候缩在一个被窝里讨论第二个的冒险计划那样,呼吸的热气都落在对方耳畔。白厄好像忽然有一点不适应了,感觉到痒似的,抬手捏了捏耳朵,微弱的痛感让他镇定许多。
“如果我们想要进奥赫玛,肯定会非常困难。”男孩表情苦恼,“元老院把控了抽签入城这个环节,他们说,’那群卑劣的狗鼠,一定会在这个环节从中作梗’。总之,我们应该是抽不到签的。”
幸运值为0,包抽不到的。
我观察了他一会儿,察觉到他的想法,便顺其自然地提出了疑问:“你想进奥赫玛吗?”
白厄看我,目光在我发丝上晃了晃,然后有一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说道:“如果可以安定下来,那当然是安定下来最好。流浪的日子真的不好过,我们都很久没吃过有味道的食物了……甚至都没吃饱过。”
是的。
过分饥饿,长期处于没滋没味的状态,甚至让我忘记了一些基本的餐桌礼仪。对食物的渴望简直可以冲昏人的头脑:挨饿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甚至没有办法仔细思考。
“如果我是黄金裔就好了。”白厄没头没脑地说。
“什么黄金裔?”我皱起眉头,内心警铃大作,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们说,虽然元老院仍然存在,但现在奥赫玛管事的是黄金裔。黄金裔是主导逐火之旅的英雄,他们的职责便是狩猎神明的火种,接过神权,消除黑潮。只不过,黄金裔或多或少会有缺陷。”
白厄看起来有点迷茫。这大概是因为,他想成为黄金裔的念头,并不是为了拯救世界,做一个大英雄、救世主,而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安宁的生活。
但很快,他的目光坚定了一点。可能他觉得这不冲突——也可能他觉得,救世主这种事、怎么可能落到他身上呢?普通的黄金裔也有很多呀!
“元老院总不能阻止黄金裔和他的家人进城吧!”他说。
“你怎么不希望我是黄金裔?”我问。
——我不可能是黄金裔。
我拒绝了主线任务一【成为黄金裔】,这本身就很荒谬。我的身体里仅仅流淌着猩红的血,绝非璀璨的金色。
白厄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
他很久不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了。因为我们开始居无定所地流浪,他迫切希望自己成熟起来。
我歪了歪头,用脸贴了一下他。他猛地颤了一下,像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对劲了,贴在我肩膀上的皮肤迅速变得滚烫起来,蒸得我有些发热。
“怎么啦?小白小白,”我问,“怎么不说话呀?”
“因为,我想,”白厄声音闷闷的,透着一点懊恼,一点忐忑,一点自怨自艾,“变得有用一点。什么救世大英雄,我没有想过,但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饿肚子了——你也不用那么累了。把我救出来,很麻烦吧?那天之后,你变得好虚弱。对不起,都怪我,如果我……”
我觉得他不应该这样,于是顺从本心地抬手摸摸他的头发,说:“这不是你的责任,不要伤心。”
“也不是你的。”白厄说。
其实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自己是想哭的。但我没有责怪过他,甚至很庆幸,那天活下来的人是他,我也恰好逆转时光,从那池死水中将他捞起。我们还能一同走过很长一段路,度过漫长岁月。
“那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我说,“以后再说吧!去不了奥赫玛,我们还可以跟悬锋孤军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