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琼宫的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萧姝和的轿辇停在宫门前,玄色绣龙凤暗纹的衣摆掠过石阶,带起一阵肃杀的风。
“殿下。”夏禅紧跟在萧姝和的身后,声音不高有些羞愧:“太医们说四皇子的伤口不深,但四皇子情绪激动,不肯配合治疗,太医们无济于事。”
“苦肉计?倒是聪明了一回。”萧姝和脚步未停,言语间带着嘲讽与叹息:“下次再如此,便让人按着他的手给他上药。”
走至房间门前,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伴随着萧景嘶哑的吼叫:“滚出去!都给我滚!”
萧姝和抬手制止了欲通报的宫女,独自踏入内殿。
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萧景半倚在床榻上,左手腕缠着的白布被拆的七零八落,上面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见到她来,萧景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扭曲的笑:“皇姐满意了?”
他忽然笑出声,声音像是碎瓷划过锦缎:“如今我连自戕都要经你允许。”
“闹够了吗?”萧姝和站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示意众人退下。
夏日的风掠过十二扇檀木雕花屏,将窗下书桌上那本《帝范》吹得哗哗作响。她记得这是萧景十四岁生辰时,父皇亲手赐下的帝王训诫。
萧姝和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药碗碎片,皱眉看向萧景:“堂堂皇子,竟用以死相逼那套,成何体统。”
萧景猛地撑起身子,伤口崩裂也浑然不觉,“体统?皇姐与我谈体统?萧晟害我双腿残废时,体统在哪?母后被你软禁在凤仪宫时,体统又在哪?”他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如今你大权在握,连母后弟弟都要舍弃了是吗!萧姝和,你……”
萧姝和眸色一沉,突然上前扣住他的手腕。萧景吃痛,未说完的话化作一声闷哼。
“疼吗?”萧姝和声音很轻,手上力道却分毫不减。她凑近萧景的耳边,好似与他耳语,眸色却越来越冷。
“不是你与母后先舍弃我的吗?”
“给我下毒的人,不正是你与母后吗?”
上一世,萧姝和中毒后,一切矛头都指向崔贵妃,青知也在调查中殒命。后来她动作极快的废掉萧晟,将崔贵妃与崔府拉下马。
她曾秘密审问过萧晟与崔贵妃,萧晟那时已经残废,为保崔府的老弱妇孺与女眷,他什么都说了,唯独否认了给她下毒一事。
萧姝和私下查了许久,怀疑过很多人,却唯独没怀疑过萧景与沈皇后。
她最是看中亲情,因此尽心尽力的扶萧景上位,便是落得个和亲远嫁的下场,也不过是以为权利迷人眼,她这个摄政长公主,挡了萧景的路。
魂魄被困在皇宫那几年,萧姝和无事可做,将那几年的记忆翻来覆去的想,又在萧景与沈皇后的一些只言片语中,推断出让她崩溃的真相。
沈皇后发现了建安帝立下的皇太女圣旨,一时冲动给建安帝下了毒,致使建安帝昏倒不起,为防止那道圣旨流出,沈皇后又让人给萧姝和下了毒。那毒不会要了萧姝和的命,却会毁了她的身体,让她缠绵病榻。
一个病秧子,如何能担起皇位呢?
不成想,萧姝和身边有一个医术不错、恰好能解毒的张云苓。
青知大约是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这才被灭口,并将线索引到了崔贵妃、萧晟身上,借着萧姝和的手除掉了萧景最大的竞争对手萧晟,建安帝随之病逝,至此萧景顺利登上皇位。
登基后,大臣们奸狡巨滑,欺负萧景年幼,萧姝和只能拖着病体替他收拢权利,震慑臣子,却不想被萧景忌惮至此。
萧景掌权后,便迫不及待的应下了北狄的和亲,将萧姝和远嫁……
萧姝和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萧景,看着他脸上来来回回变化的表情,眼中一片漠然:“没有下一次了。”
他的眼中有诧异、有震惊、有不解、有怨意,却唯独没有悔意与愧疚。
又或许是后悔了,后悔当时下的只是让她缠绵病榻的药,而非药石无解的毒药。
萧姝和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不该一时心软踏入玉琼宫的。
“太医。”她转身朝外面走,“重新给他包扎伤口,加派两名御前侍卫日夜守着他,若是他再这般不安分,不必再来禀告于我,他的身体想糟蹋就糟蹋吧。”
踏出房门前,萧姝和扫视了房间一圈,忽略萧景的大吵大闹直接走了。
夏禅落后她一步,小声吩咐着照顾萧景的宫人:“把房间里可以伤人的利器全部都收走,连茶盏、吃饭喝药的碗碟都换成木制的。”
“四皇子每日相关,不论大小,皆要报与我听。”
宫人迟疑两秒,还是应了一声是。
夏禅虽是女官,照看后宫事宜,这般探听皇子的日常,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甚至可以说一句以下犯上。
可今时不同往日,宫人选择识时务。
出了玉琼宫,萧姝和坐上轿撵,夏禅也跟了上来,弯腰询问:“殿下,是回御书房还是?”
萧姝和垂着眼帘,有几分疲惫:“出宫,去送行。”
夏禅有些迟疑,看了看天色。
这个时辰,南下的队伍怕是早已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