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水来了!”婆子人未到,声音已从门口传了进来。
“放这儿吧。”陆洵带云意坐到了桌旁,见婆子要关门出去,立即道:“将门开着,你就站这儿。”
婆子讪讪一笑,本想去别处偷懒,现下只能拖着脚步又回了来。
“帕子给我。”陆洵对云意说。她才想起方才他送自己的戒指,便将手心一直握着的帕子递给陆洵。
陆洵将帕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白底青的玉戒指,这只玉戒周身通透,光滑莹润,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打磨出来的。
云意还在看戒指时,陆洵已伸手探了水温,烫得他一下子眉头紧锁,便是带着怒气望了婆子一眼,婆子却在低头无聊地玩弄手指,压根没有注意到这边来。
好在天寒,门开了一会儿,水也凉了大半。陆洵将帕子扔进水中,又把装膏药的罐子往云意前方一推,“擦拭干净后上药,不日便可痊愈。”
云意惊讶地看了陆洵一眼,对上他凛冽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好……多……多谢。”
陆洵垂头笑笑,眼底的一闪而过的阴霾被隐藏得十分巧妙。
谢他?他才不屑于这种空口之言,若非拿出有价值的诚意,否则算什么道谢。
左右带她出来也只是方才怕她开口回绝的权宜之计。现在看来,这只小白兔已经一只脚悬进他铺设的陷阱之中,落地被捕是迟早的事。
陆洵向后靠在椅背上,随意瞥了一眼云意,见她将手帕捞上挤了水,摊开手掌,小心地擦拭干净之后,方打开装膏药的罐子给她破了皮的地方都轻轻涂上。
她处理伤口似乎特别熟练,三两下就弄好了,想来从前受过不少苦。
“好了。”云意抬头暖暖一笑。
陆洵收回了目光,起身时随手带走了桌上的戒指。
“走吧”他对云意说。
“大少爷可真细心!”婆子这会又灵泛起来,“今日之事,老奴什么也没瞧见!”
听闻此话的陆洵顿住脚步,云意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险些又要站不稳,这回却被一双手给捞了回来。
陆洵看着那婆子,冷声道:“犯不着刻意避讳。这是我未过门的妻,晚些时候母亲自会让宅子里的下人们前去认主。”
不等婆子反应过来,陆洵拉过云意的手臂,带她走出了这个院子。
那婆子说的话听着不干净,云意一个姑娘家自是不好同一个婆子争吵什么,幸而陆洵终归还是护着她。
少年的背看上去还不似成年男子那般宽阔,但他为云意出头的那一刹,轻易捕获了她的小半芳心。
自此这个背影替代了她心目中如意郎君的模样。
原本她恼他,甚至有些厌他,此刻抵触的情绪都化作一缕青烟飘散而去。只余下心口微微跳跃的甜,一下又一下在体内撞击出新的感触。
云意开始想,或许自己真的对陆洵诸多误解,还是该多了解了解再下定论。
陆洵在连廊处适时放开了云意的手臂,两人依旧像来时一般,又按照原来的路折返而去。
快到会客院时,云意像是想起什么来,“不是说要去看锦鲤么?”她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陆洵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他的唇角挂着难以察觉的嗤笑,低头望了一眼云意,只从侧面看到她肉肉的脸颊和微翘出一个小角的鼻梁。
她的模样很是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一捏。
“冬日里池塘都结冰了,如何看得到锦鲤。”
陆洵压抑自己想抬手的冲动,昂首将目光放远。
云意有些不满:“你是故意骗我出来。”
陆洵不再回话,只将那枚玉戒指不停地在指间把玩,心中想着该如何让这趟外出圆满地结束。
他轻而易举令她开心了一路,这会子却又能一句话让她心中泛起酸楚。
云意觉得胸口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让她喘不上气来。她终于在进了会客院之后,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陆洵哥哥是不是觉得,凡事只要依照自己心中所想来做便是,一切不用顾及他人。”
陆洵停下脚步,云意也跟着停下。
他们的头顶是在寒冬之中傲然独立的梅花,一阵风吹过,枝头轻微颤动,花瓣零落几片,落在两人的肩上、脚下。
陆洵脸上闪过一抹讥笑,嘴角勾起冷淡的弧度,他修长的手指定格在云意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该记的事却不记。”他蓦地责怪了一句。
明明她心情复杂,诸多话呼之欲出,却像一拳打在棉花里,被他这么一句话,就轻飘飘地盖过去了。
云意恼羞成怒,脸颊却烫得不像话。
下一刻,陆洵拉过云意的手,将那枚玉戒指套在她的指尖上一路下滑,直至底部。
云意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方才自己离开时并未注意到戒指的事情。
“我……”
她一时失了言语,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呆呆望着陆洵。
他的眉骨很高,连带着同样高耸的鼻梁,下方是挂着淡淡笑容的薄唇。
很是周正的一张脸,像以前祖母常说的那类贵公子模样。
“回答你方才的话。陆洵行事从不顾及他人,今后,云意算是独有的一位。”
他说情话时的样子温情又动人,云意早已羞得转过身去,先前就算对他将信将疑,此刻也不免被他这番话所打动,只软声应道:“出来许久,我们还是快些回去……”
她提起裙摆,在寒风中快步走着,面上的热度逐渐散褪,但耐不住心潮澎湃,一不小心险些扭到脚。
看着云意的背影,陆洵眼底的寒意更深了几分,他原本挂着笑容的唇角压了下来,面无表情往前走去。
落花被他踩进泥土之中,而眼前的兔子已经将脚伸进陷阱,只待收网。他等待了这么多年,从今日起,终于可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完成计划内的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