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又目睹了一次闹剧,她心中慌乱起来,只能看着陆洵。陆洵却缓缓抬眼扫视了一下桌上的人,他忽然捂住心口的位置,用力咳嗽了几下,最终一只手支撑在桌面,整个人垂头不语,很是难受的样子。
云意忙扶住他,这几声咳嗽惊到了邻桌的人,刘玉徽起身过来,一见陆洵这幅样子,忙摆手道:“身体不适就回去歇着!”
“让大家扫兴了。”陆洵抬头看了一眼刘玉徽,刘玉徽只不耐烦地应了句:“快回去吧!”
“我随你一起回去。”云意抓准了机会,适时离去。
他们走后没一会儿,桌上的人又开始热闹起来,只有陆友神情落寞地夹菜吃饭,偶然抬头间透过窗外望见一轮圆月,心有感慨却无人诉说。
皎洁的月光打在院墙上,墙内热闹,墙外寂静。陆洵与云意一同往回走,两个下人走在前面一点打着灯笼引路,他们挨得比陆洵和云意还要近许多。
云意鼓起勇气同陆洵攀谈:“陆洵哥哥,方才多谢你替我挡酒。”
陆洵“嗯”了一声,再没有多的回应了。云意心想,或许他是个不善言辞之人,或许他性子腼腆。
那便她多说一些好了。
“你在学堂都学了些什么?”她又问。
“没什么。”
“你念书几年了?四书五经读到哪一本?”
陆洵听到这句话时放慢了脚步,路过一处挂灯笼的木桩,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很快两人再次走入黑暗,云意并没有察觉到他神情之中的些许震惊。
“你识字么?”陆洵的话中终于带了一点情绪,这句话他问得很轻。
云意停下脚步,在微弱的烛火下对着陆洵歪头一笑:“自然。我三岁便开始识字。”
“三岁。”陆洵轻叹一声,似是想起什么来,眉头逐渐拧紧。那些不堪的回忆蚕食着理智,他的眼神微微收起,犹如濒死的鸟儿坠入湖泊,带着几分绝望的阴沉。
但这只是片刻间的失控,陆洵很快恢复过来。他又接着问云意:“谁教你的?”
“祖母教的。农闲时,她用羊毛做的笔沾了水在干木板上教我认字。后来待我记得差不多了,祖母就让父亲将字刻在木块上,带着我去田间时,背篓中装了许多木块,祖母随意抓了木块让我认写,学会的就隔几日再带上重新考问我。就这样,我两年学了千字有余。”
云意回忆起这些时语气轻快,目光之中还有些许小小的得意。
他们停留在这处许久,两个下人早就走远。
夜风寒凉,吹在脸上,钻进衣袖,云意缩起脖子,慢慢往前走,陆洵就跟着她身侧,安静地听她说着一些以前的事。
云意第一次希望回去的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最好没有尽头。
但这段路终究还是很短暂,云意与陆洵分别时,他也只是朝她露出一个淡得看不出的笑容。
云意还院子门口,一直等到陆洵的身影消失不见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陆洵的随从陆小五时不时回头看着现在院门口的云意,他忍不住问陆洵:“少爷,你何不与夫人求一下,让云意姑娘早些嫁过来,也好解了你们的相思之苦。”
相思之苦?简直令人作呕。
陆洵冷笑一声,“别以为你跟青葙那点破事我不知道。”
陆小五当即熄了声,默首前行,不再多嘴。
陆洵回了屋子,开始思考云意说的识字方法。说来倒也可笑,那周夫子偏爱聪明人,他又是个晚入学的,十三岁的年纪才识字,若不是靠些奇珍异宝哄着夫子开心,怕是根本不待见他。
莽莽撞撞学了小半年,有些书上的字仍不识得,每每上课只听得一知半解,回来还要花费许久时间温习。
只是当初入学自己死要面子,不肯让人知道自己大字不识几个,现在却活受罪了。
陆洵照例拿了书出来温习,开窗让寒风闯入,这样还能精神些。
但今晚却有些烦恼,他莫名地想起云意来。抬头只见窗外一片漆黑,竹林对面的静谷园早熄了灯,想来她已经在梦乡。
“相思之苦。哼……”陆洵自嘲一笑。
他又怎么会像这些人一样整日脑子里就想着和姑娘在房中行乐那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