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傻死了。”
“哪有。”
腿上的知觉开始慢慢恢复,已经可以不用再攀着伦太郎的手臂了,但你没有动弹。伦太郎也没有再说话。
雨势细细密密,风里夹杂着山间独有的腥气,植物、泥土与蚯蚓的味道被茶寮蒸笼里滚出来的热蒸汽搅弄着,人与自然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雨水敲打湿漉漉的石砖,连带着你和伦太郎之间也在沉默中生出一丝迟来的局促。
能说的话好像都在手机上被字吐完,你们很久没有像这样单独相处。明明以前可以毫不顾忌地牵住他的袖子抱怨他步子迈得太大太快,现在连如何自然地松开他的胳膊都想斟酌一下。
是因为青春期吗?
可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和自己不一样的男孩子了。这真的很奇怪。
“伦太郎,”你垂下眼,目光闪烁着将视线移向脚边平平无奇的水洼,慢吞吞开口,“我好像缓过……嗝!”
不争气的喉咙偏偏在这时候抽了一下,嗝声突兀地抗议你不久前没有仔细咀嚼就把食物塞进来的蛮横行为。
角名侧头,目光在你羞愤欲死的表情上停留半秒,没忍住泄一声明显促狭笑意的鼻音。
你觉得这都要怪他不打招呼冒出来吓了自己一跳。
他对此没什么表示,任由你把可追究的错处甩在自己头上,只不过你借着叭叭叭说话缓解窘迫的时候又连着打了两个不间断的嗝。
不争气。
太不争气了!
他看着你:“从某种意义上说连打两个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你到底没忍住瞪向他,这些他依旧照单全收,五分钟前不尴不尬连着的线被不动声色续上,在他语气平平的揶揄中找回了从前的相处节奏。
嗝声还没止住。
“当务之急,”他伸手捏住你的鼻子,“我觉得还是先憋气吧。”
什……
你盯着伦太郎云淡风轻的脸,上一秒还眨个不停的眼皮僵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自说自话地干了什么。
想要抗议,又不知道具体该抗议什么,想要说点什么,可现在是憋气时间,什么都说不了。
睫毛颤了颤,视线焦距又是放大又是缩小,从伦太郎成像模糊的指尖跳到瘦瘦尖尖的下巴,狐狸似的眼帘盖着灰绿色的瞳一扇一扇,把顺着伞檐爬下来的光扇得七零八落。
“听说是13秒。”他说。
现在过了几秒?
你没顾上去数,于是暂停憋气的吹哨权被完全交到了伦太郎手上。
山间林与叶一阵簌簌作响,风刮过屋檐,卷动雨幔,水汽自天上扫来,眼看着就要将你和伦太郎浇成两个湿漉漉的倒霉蛋,伞面却如有所觉般迎着风向歪了半边。
明明都没有回头,体育生身体里装的是什么反射神经啊。
你的注意力被岔开,回过神来才发现伦太郎这个侧伞的动作在防雨的同时也挡掉了光。
几秒了?
你偷偷摸摸地觑他一眼,被他正大光明抓了个正着。
细细长长的眼睛里水光流转,有一瞬间将灰绿色的虹膜擦得很亮,再一眨眼,浮光沉寂下去,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垂眸。
明明没什么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你总觉得伦太郎正乐在其中。
等等,乐在其中什么?
到底是自己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
你顿在那里,下一秒,不受控的抽动感自喉咙深处滚了上来,一声熟悉的嗝顶开影影绰绰的光影,将你和伦太郎从13秒的限定牢笼里一把拉出。
你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但眼神挂着明晃晃的吐槽:“……这不是完全没有用吗?”
伦太郎接收到这份信号,默默松开手,借着扶正伞和背包肩带的小动作转回原先和你并排而立的位置站好,视线也随之稳稳滑向道路对面挂着馅料招牌的塑封海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又信了他的鬼话。
你跟着转正身体,搭在他胳膊肘里的手依旧没有动弹。
屋檐下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并肩站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互不搭理,扮演一场刻意的生分给雨看。
你原本想说给我道歉,话到嘴边又觉得被他用两根手指制住的自己也蠢得不行。为什么他说憋气你就憋气。为什么他捏住你的鼻子,你就把嘴也自觉地闭上。为什么自说自话。为什么动手动脚。为什么要来捏你的鼻子。
不可以随便捏女生的鼻子!
好想踹伦太郎一脚泄愤,但下雨天鞋底沾着水,你不想弄脏他的裤子。
雨絮絮潺潺下个不停,落在屋瓦上,淌进青石砖的缝隙里,洇过带着角度的斜坡,千滴万滴从积云里坠下来,又汇成不分彼此的水流渗进泥里重聚。
伦太郎左右转了下伞柄,毫无预兆地抖落一地水珠。
“鼻子,感觉好小。”他说。
你顿了顿,随后折中一下,从旁用力踢了一脚他的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