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须老师的婚礼过后我又找时间和月室老师约了次定谈,他有个怪毛病,一旦提笔开写就会时不时沉浸其中不理人。
我原本对定谈的回复没抱有任何希望,没想到虽然他没同意定谈,但发来了目前的细纲和部分写好的章节。
大纲里提炼出的关键词很狗血,但看下来男女主并没有在学生时代就爱得死去活来,这让我很意外。
“废话,你在小看我什么?”电话里月室老师的声音毛毛躁躁,“格差这种东西在学生时代不就是你穿名牌运动鞋,我要打工这么点方面能体现,有什么意思?”
他唔哩唔哩嚷嚷着什么市场算个屁,谁要看狗屁读者的脸色,挂电话前还龇牙咧嘴地扬言上次我说的话还没找我算账,听上去语气非常不爽。
我问松下前辈月室老师是不是发-情期快到了,松下前辈瞪大眼睛看着我,磕磕巴巴地说自己不知道。演技是肉眼可见的拙劣外行人,一看就知道不擅长撒谎。
后面连着三天我都没在公司里看见他的人影。月室老师的电话也没能打通。
周末,我将打折促销的鲜牛肉放进购物篮时,突然想起上次和月室老师在饭团宫吃饭的时候在他身上闻到的熟悉的苦咖味。
月室老师的口味和小孩子差不多,像是咖啡和酒这类不甜的东西我从来没见他喝过,于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就这样蹦了出来。
诶,比格犬和拉布拉多。
不会是真有那么回事吧。
在SEIYU采购完生鲜日用品,我拎着购物袋一边思索他俩的蛛丝马迹一边晃到车站附近的皮城石井买司康。
结果并没有买到。
最后一块被同样拎着购物袋的……宫治,买走了。
说起来大家应该都是住在这附近,碰到也是在所难免?
我眨了眨眼,他也学着我的样子低头回望过来。
“喔,好巧。”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他一边说出这句话,一边从店员手里接走了最后一份打包好的司康面包。
出了面包店后我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来,现烤的下一炉还要等上至少半小时,而从这到公寓来回差不多二十分钟。
我老气横秋地想,嗯,所谓周末,就是会在这样无可奈何又没有意义的等待里消磨时间的日子吧。
余光中身旁落下一道身影,紧接着令人熟悉的藓里藓气随着主人的声音飘过来:“不会吧,你真的要等吗?”
我说钱都付了。
“可是干等着很无聊啊。”他往后一靠,后脑勺抵着墙壁仰头看向马路对面的广告大屏发起呆来。
我瞥了眼被他放在腿上印着AEON商标的环保袋,嘀咕了一句rich people,他倚着椅背没动弹,嘴巴却把否定句的词尾懒洋洋地粘了上来。
“AEON的奶油肥牛。”他说,“偶尔奢侈一把也是可以的吧?”
“什么做法呢?”
“肥牛卷之类的,生姜烧、照烧之类的,打碎了做肉团子也不错。”
“我以为至少会出现寿喜锅这种料理。”
他唔了一声:“裹上蛋液确实很香。”
“对吧。”
“但是再怎么说,”他想了想,“一个人吃寿喜烧还是有点那啥。”
“啊也对。”吃不完,留到第二天又会变得超级油腻。
“对吧?”
“是呢。”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走向谁也不说话的中场休息。
我知道自己应该趁着这个空闲想一想为什么,比如为什么宫治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又比如为什么我俩谁也不问对方怎么出现在这,再比如为什么我们能像这样坐在这一起看着商场外的LED广告大屏消磨时间。
但当我隔着皮城石井的商场大门看向屋外,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却是和宫治完全无关的学生时代的片段。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东京和兵库不一样,这里人很多,空气很杂,需要应付很多工作、很多人际关系,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什么都不干,只是坐着看马路上人来人往。
学生时代我经常在部活结束后替奶奶看店,那个时间段大部分学生已经放学回家,只有周围的邻居们会跑来买酱油和味淋。
隔壁几家熟食店往外飘香,而便利店门前路过行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好长,我坐在收银台后面看他们踩着黄昏来来往往,看风吹动杉田太太家柔软的夹竹桃,看玻璃拉门上映着的自己的懒洋洋卧在臂弯里的脸。
店里偶尔会来几个附近九户子学园的男高中生,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进来又拌嘴打闹着出去,躲在门口屋檐下吃肉包,声音很吵。其中有个叫芳村的男生问我借过伞,但他一直没有还。
不知道他们想起自己的青春时,会不会觉得它带着信津便利店肉包的味道。
人往往会在毫不相干的场景中进行毫无意义的联想,十八岁的我却从来没有想象过放学后的宫治是什么样子。
直至二十七岁,和二十七岁的宫治坐在距离家乡很远的东京发呆,我才突然开始对他没有展现过的过去感到好奇。
比如会不会和宫侑猜拳谁输了谁请客买冰棍;有没有因为太吵了而挨过北学长的训;宫治是怎么样吃肉包的,是皮和肉分配均匀、还是有先有后;忘带伞了是怂恿自己的兄弟去店里死皮赖脸地借伞、还是把书包顶在脑袋上和宫侑比谁先冲到家。
现在想象这些是不是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