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整座城楼浸染得宛如修罗场。
浓稠的暮色顺着青瓦的缝隙缓缓流淌,在飞檐上凝结成暗红的珠串。
姜云禾赤足狂奔在青石板路上,尖锐的棱角硌得足底生疼,仿佛要将她的痛觉一寸寸唤醒。
绣鞋不知何时遗落什么地方,此时她依然顾不上这些,单薄的素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在寻找着。发间银簪早已不见踪影,青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如同一只迷途的白蝶,在暮色中无助地扑腾。
她紧紧攥着腰间的玉佩,刚刚在离开的时候,敖景安悄然将这枚之前被她拾到后归还的玉佩挂在她的腰带上。
此刻,玉佩尖锐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不及心中的担心万分之一。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尧城,少年将军浑身浴血却仍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狼狈,可离开后就是许多年的再也不见。
如今的敖景安虽然贵为王爷,但此时已经不是在尧城了,四周不知道多少人在嫉妒敖景安,更又不知道多少算计围绕在敖景安四周,她很害怕,害怕今日敖景安离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
城外,大军整装待发,马蹄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片肃杀的乐章。
敖景安骑在高头大马上,玄色披风随风翻卷,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姿。冷峻的面容一如往常,可微微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的眼神在不经意间望向城门方向,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每一次眨眼,都像是在与内心的渴望做斗争。
忽然,一道狼狈却急切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姜云禾跌跌撞撞地跑来,发间还沾着厨房的面屑,鬓角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却依旧强撑着跑到马前,伸手抓住了敖景安的马缰。
指尖触碰到缰绳的瞬间,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王爷!”她仰头望着他,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我……我舍不得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话未说完,泪水已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记忆中的少年将军与眼前冷峻的王爷重叠又分离,七年的时光,改变了太多太多,但敖景安依旧是敖景安,是她心底唯一的光。
敖景安看着她这副模样,握着缰绳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喉结上下滚动,心中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悸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他的心。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他俯身,身上冷冽的雪松香裹着淡淡的铁锈味扑面而来,那是征战沙场的气息。目光落在姜云禾颤抖的唇瓣上,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吻上去,将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感全部释放。
但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动作生涩而又小心翼翼,抚上她的发顶,如同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别哭。”他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可姜云禾却哭得更厉害了,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滴在他玄色的战甲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突然抓住他垂落的披风下摆,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哽咽着说道:“当年在破庙,那小女孩……”
战鼓突然轰鸣,惊起城墙上的寒鸦。
敖景安猛地抽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指腹残留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理智,提醒着他身为将军的责任与使命。
他别过脸,不敢再看姜云禾眼中的失落与眷恋,冷声说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顿了顿,他又对身旁的阿守命令道:“阿守,护她回府。”
马蹄声响起,大军开始缓缓前行。
姜云禾站在原地,望着敖景安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玄色彻底消失在暮色中。她缓缓蹲下身子,将脸埋进膝间,泪水打湿了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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