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漆黑的眼睛里,莱拉看见自己的影子。
她有点毛骨悚然。这男孩闭上眼睛沉睡时像一座苍白的石膏雕像,完美无缺。当他睁开眼睛,这件艺术品便成为了一个人。她看见超乎常人地强烈的情感,激烈,尖锐,野兽似的恶意和执着。
男孩的身体蜷曲起来,就像一只弓背炸毛的野猫。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嘶声,咧开嘴,龇出牙齿——它们雪白而整齐,美中不足的是牙缝间掺杂着些许暗色的血丝。就像他修长而苍白的指尖连着的指甲,缝隙里藏着碎肉和干涸的血迹。
“嘿……”
莱拉惊慌地吞咽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她本来就坐在床边,这下差点从床上掉下去。男孩徒手撕碎三个人的一幕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开始后悔了,她不应该把这个定..时炸弹一样的生物带回家来的,虽然这地方肮脏又老旧,但也是她在这粪坑一样的世界上唯一的安歇之处。
“我没有伤害你。”她颤..抖地说,“你看……对吧?”
男孩疑惑地歪了歪头,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帘子似的垂在苍白的脸颊旁边。他生来便知晓许多种未曾听闻的语言,但这其中不包括诺斯特拉莫语,他还在学习这种嘶嘶作响的语言。
身体机能逐渐恢复,周围的一切所提供的刺激通过他超人的感官变为信息,传入大脑中,被高效地接收、分类。这一个瞬间,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已经痊愈但身体依旧有些无力,他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以及……他很饿。
上一次进食是在三天前,他将两只老鼠活生生地吞下肚子——他太饿了,甚至等不及杀死它们。老鼠粗砺的脚爪拼命挠着他的舌..头,抓着喉管,短硬的尖毛划过口腔内壁,被酸液腐蚀的剧痛让长而有力的尾巴剧烈甩动,抽打着他的嘴角和下巴。他抻着脖子,用力吞咽,让这两个散发着臭气的活物落进胃袋。还不够,但是再也没有更多了。
他将眼睛转向床边的女孩。她看着他,瑟瑟发抖,眼睛睁得很大。她的恐惧如此浓郁,几乎要化为实质,根本不需要他仔细去品味和体悟就能感受到。
他试着利用过往几天学习到的经验来判断眼下的状况,但都解释不通——他让女孩免于死亡或更恐怖的下场,她没有跌跌撞撞地、不顾一切地逃走,也没有带来更多人围杀他,而是把他带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她没有进一步伤害他,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试着隐藏他;她怕他,但却没有在他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做出任何措施,他醒了也没有识图逃走。她是为了什么呢?
这超出了他目前的理解。
等等,他似乎遗忘了什么东西。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驱离幻象的,轻柔的触碰。
那抚..摸。
那是什么?那是为了什么?
莱拉的上身僵硬地后仰,几乎要躺倒在床上。男孩在她的目光里撑起身体,破旧的外套滑落下来,露出没有任何伤痕的苍白皮肤。然后他四肢撑地,某种野兽一样慢慢向她爬过来,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她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太多表情,男孩轻柔地呼吸着,他越靠越近了。莱拉大脑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着他。
一声轻响打破了窒息般的寂静,是胃部的液..体和气体翻搅发出的咕咕声。莱拉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将视线下移,落在男孩因饥饿而凹陷的腹部,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即将成为他的盘中餐。
以他的速度和力量,她会死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