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的……”
她喃喃道,虽然刚刚亲眼目睹了帮派大混斗,但连自己家里都变成这幅一团糟的样子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她一时间愣在原地。
“他们想偷你的东西。”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男孩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起来心满意足,他漆黑的长发饱蘸鲜血,湿哒哒地黏在惨白的后背上。莱拉感到一阵眩晕,她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去说什么了,也没心思再去弄清楚什么东西,只是摆了摆手:“进来再说。”
屋里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她收纳好的零件胡乱扔了一地,床上、墙上、地上都是血,带着血的抓痕和挣扎的痕迹。她的太阳穴一阵阵刺痛,眼前忽然闪回过一幅景象:矮小的男人鲜血淋漓,哀嚎着,被比他更瘦小的男孩抓着腿、硬生生拖拽出去,被拔去指甲的十指在地上涂出十道血痕——
“所以,这是怎么了?”
“他们要偷你的东西。”男孩说,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他不像刚才那么高兴了。
“所以。”
他舔了舔嘴唇,手指抽..动了一下,像是还沉浸在那种感觉里:“所以……”
“唉……”莱拉勉强找到一个没有太多血的角落,坐下来,疲惫地撑住自己的头。男孩像个鬼魂似的安静地游荡着,围着她打转。
“……”
莱拉没有抬头,她仍然听见那个矮小男人的哀嚎,那声音逐渐拉长变调,因为痛苦和恐惧,嘴..巴以夸张的幅度张大,下巴脱臼,脱离了正常的骨骼结构。他阴魂不散,绝望地伸..出变形的、血肉模糊的手指,想要抓住她。
一切好像都在突然之间崩坏了。自相残杀,血沫,碎肉,生吃内脏,伊莎过度的热情,沐浴在血里的男孩。曾经让她感觉到温情的一切都在这一天忽然撕破了假面,露出血淋淋的真实。
“离开。”她颤..抖地说,那双带着摄人寒气的爪子哆嗦了一下,消失了。她疲倦地抬起眼,看见男孩把右手缩回去。
……也许,这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仅此而已。
“你受伤了。”男孩轻轻地说。漆黑的眼睛盯着她手臂上的伤口,以及双手。
莱拉低下头去,她摊开的双手也早已猩红一片,血液黏答答地往下流淌,像戴了一副红色的长手套。
如今,她已深陷这潭血红泥淖。
“不全是我的血。”
“我知道。”男孩皱了皱鼻子,“恶心的味道,是附近帮派养的野兽。它们的血很难闻。”
谁的血会好闻呢?莱拉精疲力竭地笑了笑:“我刚刚不是在说你。”
“噢。”他听明白了,双膝跪在地上,上身往前探,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脸颊低下去,鼻尖几乎碰到她的手心,那里有一道不慎被她自己的匕首割开的伤口。
他抬起头看她,像在征求某种许可。莱拉脑袋里一片浆糊,茫然地看着苍白的男孩弯下脊背,脊椎在薄薄的皮肤下隆起,呼出的热气隔着一层半干的血,轻轻打在她的手中。落在前面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反正,总不可能是要吃了她吧。
莱拉半闭着眼睛笑了笑,掌心传来带着颗粒感的、温热的舔舐,潮湿,柔韧,滑溜溜地从伤口上蹭过去。忽然的异样和微弱的刺痛猛地拉回了她离线的理智,她骤然睁大眼睛:“你在干什么?”
男孩抬起头,神情格外无辜,像只衔着死鸟滴滴答答淌了一路血,还权当无事发生的猫。
“……别这么干了。”仅剩的精力只够做出这种等级的反应,她拉着男孩的胳膊,让他起身:“不要跪在地上,不要用舌..头去舔人。”
“为什么?”
“人不会这么干的,野兽才会。”
“人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莱拉笑了:“野兽饿了才会杀人、吃人,人不饿也会。”
“那我宁愿选择野兽。”男孩喃喃道,“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很多事情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说,慢慢合衣躺下,闭上眼睛。房间里一团乱就一团乱吧,她没有力气去收拾了,“可它就成了这样。”
说完这句话,莱拉就闭上了嘴。哀泣声,枪声,这个雨夜如此安静又如此喧嚣,让它们都见鬼去吧。哪怕下一秒世界就要毁灭,银河就要燃烧,也不能阻止她休息。
一阵簌簌的声音,男孩爬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雨水落下来,滴答,滴答,就像从血管里滑落的血,一颗颗砸在窗台上。酸性物质腐蚀涂层和金属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如同有人在窃窃低语。
好像在很久以前,她也这样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入眠。那时……世界是什么样的?
思绪沉沉,陷入睡梦。窗外,雨还在下。在这个寻常的昆图斯雨夜,所有杀..翏、劫掠、强..干和偷盗都在再寻常不过地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