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图斯的街道从没有主人。”神父扬起手,恢复了微笑,笑容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它们都属于主,只有最虔诚、最强大的信众,才能代主管理。”
如果是她,现在马上就会向神父承认错误,嘉耶特想。但女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只是呼出了一口气。
“不要玩这些文字游戏。”她缺乏兴致地说,“不管你的言辞如何华美,其本质都是一样的,为帮派的头领效力和为你的主管理地盘,这二者并没有区别。”
神父的表情阴沉下来,嘴唇颤动,像要开口斥责。他们一个高大,一个瘦小;一个被信徒簇拥,一个孤身一人,可他们给嘉耶特的感觉和分量却是相近的。
“如果你想叫你的同伴来帮忙,抱歉,那十七个人都帮不上..你的忙了。”女孩平淡地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神父的表情僵硬了。
“就这样吧。”她说,慢慢地走近神父,脚步声激起一阵轻轻的回声。八十七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们,她手里一样有什么东西正在散发、亦或是反射着光泽,那是一片银白的东西,几乎闪到了嘉耶特的眼睛。
另一阵声音加了进来,是神父的脚步声。他在后退。
“阻止她——”他厉声叫道。
没有人动。身穿罩袍的四个人如同石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女孩从柱子似的僵立在原地的信徒中穿过,目不斜视。叮当,哗啦,武器从他们僵硬的手里滑落地面。火堆噼啪,墙上的影子拉长摇晃。苏琳狼狈地跌倒在地,但没有人对此做出反应。
女孩忽然停住了,看着神父脸上的恐惧:“刚刚如果我没有来,你会剖开她的肚子,杀了她吗?”
这句话似乎给了神父一些灵感,他慌忙抓起那把仪式刀:“当然!当然!我可以把它献给你——”这时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才那个威严的人了,恐惧把他变得和他们别无二致。为了生,他可以做出一切事情。
“我知道你会。”女孩打断了他的话,她已经走到火堆旁,脸上的神情完全暴露在嘉耶特眼下,疲倦,淡漠,半垂着的眼睛却极黑,极深,矿坑一样望不到底。
“你来这儿半个月了。一共进行过四次圣会,吃了十个人,第一次一个,其余都是三个。
他们对视着。忽然,一声尖叫,神父颤..抖着跪下来,头发凌乱地遮住了他的脸:“女巫!女巫——”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疑惑和不安像地毯下奔跑的老鼠,没有咬穿表层,却露出涌动的轮廓。现在,神父是矮小的那个人,女孩更高大。她没有转过脸,只是向着人群举起一只手向下压,于是所有人顺从地噤声。
“……不会饶了你的!你——”
“你看到了什么?”
又一阵尖叫,人们惊恐地看着他,他不再是那个神父了,他和他们一样狼狈。翻滚,抽..动,华美的衣服上沾染尘土。女孩一动不动,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停下!”神父哭叫着。
“原来这是你所恐惧的。”她低声喃喃,“被绑上餐台,被刀子一片片削下肉来,和着鲜血吞咽下去,这不正是你对他们做的吗?为什么这份殊荣给了你,你就害怕成这样、抗拒成这样?”
回答她的只有尖叫,以及恐惧的注视。然后哭泣和尖叫渐渐止息。他不再动了。
“他并不是主的代行者。”女孩说。
“那……那您是吗?”
一个颤..抖的声音问,她摇了摇头:“不是。但你们需要记住……主不需要任何人的血肉。”
又一声哭叫,不是男人的,而是女人的。嘉耶特猛地转过脸,是苏琳。她躺在地上,呻..吟着,双手护着肚子。
有人发出懊丧的咕哝声,左右小幅度地迈着步子,移动身形。那是对于食物离嘴的沮丧和恼怒,但仍然没有人敢动。女孩在苏琳身旁跪下来,扯过一旁人身上的罩袍铺在地上,分开她的腿。她侧过脸,盯着嘉耶特:“你过来。”
紧张之下,她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嘉耶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僵硬地按照女孩的指令做。不管怎么样,她看起来确实是十分平稳可靠,尽管她的年龄可能只有嘉耶特的一半。
羊水和血沾湿她们的手,然后婴儿呱呱坠地,包裹在他母亲一辈子都没用过的好布料里。
“待会你送她回去。”女孩说。嘉耶特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她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挑中她,难道她会读心,直接就能知道她和苏琳的关系……?她真是个女巫?
女孩看了她一眼。嘉耶特的头埋得更低,不想、也不敢与她对视。她只是看着怀中皱缩、安静的婴儿,一个新生命,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在生死攸关间走了一遭。
欢迎来到这里,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嘉耶特在心中对他说。
“你们也许不认识我。”女孩站起身,扯下神父的外袍擦拭湿漉漉的双手,变戏法似的拿了个本子出来,“我是莱拉,这一带的管理者。”
“现在,所有人,按照你们的住处楼层和房间号排队,到我这里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