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长风飒飒,远处夕阳剩下的最后一丝火烧云也最终沉溺在绵延万里的无量山中。
李浮计划着这一次该怎么离开,却怎么也绕不开该去说道别的人,难以自抑地想到兰明禾。
山神告诉她,这颗心脏同样承载了神的恶相和怨念,虽说并不能够像阿禾那样彻底失去神智,但也会放大她心中的负面情绪。
这么久以来,此刻无比清醒的李浮才意识到,这种情绪的影响对于失去记忆的她而言,影响究竟有多大。
而这种清醒和稳定的情绪,应当也持续不了多久……
此刻站在山神神殿檐下的李浮,感受到了前所唯有的平静,她甚至回想起了16岁那年自己决心下山为阿禾谋求生路之时的孤勇。
风吹过她散落在肩头的黑发,有一些遮盖在她的眼前,李浮张开手去感受风的流向,闭上眼之后,风就仿佛化作了万千明亮的星辰,一如当年她与阿禾偷偷躲在后山看到的星空。
那个时候的她,也会想,如果不是先发生了无量山中的事情,她应该会与阿禾一起商量如今面临的危机。
阿禾原本是那样温柔又勇敢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她站在她的前面,为她挡去一切危险和风霜。
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到阿禾,而她也习惯了一切都听从阿禾,那一次,也是第一次,是她为她们二人的未来做出的选择。
这次回来,李浮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不是没有想过将一切和盘托出,但她看到了阿禾的眼睛……
那样明亮闪耀的眼睛里,不再如记忆里那般永远充满着温暖的笑意,偏执、痛苦、茫然……有很多本不该属于阿禾的情绪,出现在了那双温柔的眼中。
李浮想,她要是能够立刻将那双眼中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就好了。
可惜……
就在阿禾吻上来的那一刻,李浮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与弱小,这种无助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膨胀,恨不得时时刻刻如刀锋般将她千刀万剐。
山中风凉,李浮计算着时间,估摸着兰明禾现下应当快回来了。
她听风望远山,睁开眼的一瞬间,好似将所有过往的情绪都尽数埋葬在了冷雾渐起的山峦中,浅浅勾起唇角,眼底也浮现出一抹释然。
她踏下台阶,欲去接晚归的人。
春风柔和带着一丝凉意,从四面八方吹散尘埃,李浮走在风中,掸了掸衣角,抖落繁杂的妄念,最终落得一身轻快。
她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期待着在接下来为数不多能够停留在云川区的日子里,她能够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兰明禾。
将人烙印在心底,永远不忘。
.
一旁的兰明禾收拢好背篓中的东西,从另一条小道重新绕到停车的地方,她不曾注意停车场骤然之间多出了许多黑色商务车,只垂首想着心底的事情,沿着山阶一阶一阶缓慢地向上走。
却不料,走到一半,她仿佛若有所感般向途中一处山亭望去,只见数十名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围绕在山亭周围,瞧不清出山亭中的人究竟是谁。
兰明禾心下本就被方才山神和李浮的对话弄得大乱,此刻心头更是一团乱麻,本想快步离开,遂向上走了七八个台阶。
但断断续续的声音随风,骤然传入耳中,她猛地转头,凉亭之中对话交谈的二人尽入眼底,其中一个,哪怕她站得远只能瞧见一个背影,却也无比熟悉。
一瞬间,兰明禾面色阴沉地隐去了自己的气息,就在原地站着,死死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听着风声之中传来的声音,渐渐红了眼眶。
“……家主,已经查实李承安背后的人就是权家……是高家传来的消息,……安,被他跑掉……,还有云川区边界,巫溪区的令仪家……。”
……
山亭中的二人交谈了许久,兰明禾心中尚未平息的情绪同理智疯狂撕扯,几乎让她如坠深渊,濒临窒息。
理智告诉她,如今的兰秧秧早已不仅仅只是那个被她捡回来、满心满眼并且全世界都只有她一个的人了,她的秧秧如今还是中央区声名赫赫的四大监察长之一……
世人艳羡的权势地位无一不加诸在李浮身上,同样,需要李浮去做的事情也很多很多,这其间能够分给她的目光比起少年时二人整日呆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要少很多。
但同样,怨恨、后悔、贪念以及难以自控的毁灭欲……将她残存的理智撕扯地一丝不剩。
她原本怨恨自己,无数次后悔当初非要下山的自己,弄丢了兰秧秧。
但现在,她同样怨恨和后悔,为何当初没在下山之前就将兰秧困在山中、困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生死并非她能够掌控,唯有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只要她想,便应该牢牢握在掌心。
已经、已经白白浪费了整整七年。
她已经不能在承受下一个分别的日子,无论是七年、七个月、甚至是七天。
风传来的声音中,山亭中的另一个人突然情绪有些激动地大了声音,短促而惶恐的一句话一字不差地落入了兰明禾的耳中。
那人说:“请您尽快离开云川区。”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透过层层叠叠的树荫,依稀能够从山道上抬头看见明月与星空,深邃无垠、神秘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