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咬着牙能进地里料理庄家了,肚子里又一个接一个地怀娃娃。
怀着孩子下地,胎像不好,前三个孩子生下就没气了。
拖着虚弱的身子继续下地,还要受婆婆的打骂。
嫁进来前十二年生了九个孩子,活了四个,还都是闺女。
婆婆日日打骂,丈夫日日出去鬼混。
好不容易又怀了一个,生下来个儿子!
可她大出血死在了产床上!
带来的嫁妆,自己一辈子的力气,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都留在姚家了!
如今姚爹发达了,若是就此娶个女人回来享福,姚九娘恨不得拿刀砍杀了他爹!
虽然她爹是个经年的骗子了,可有这么一句话,姚九娘还是认她这个爹的。
“人穷志短!闺女!”姚爹大着舌头道,“人穷他就志短!爹是人!爹从前也想你们好啊!可家穷啊!我能怎么办呢?只能钻营啊!可咱要啥啥没有!才日子难呐!这日子一难,我就想借酒消愁啊!酒......酒是个好东西哇!喝了这顿......不想下一顿呐!”
姚九娘不想听他哭穷,用力推他一把:“爹!我这儿还有一桩事。”
姚爹稀里糊涂道:“你说!没有爹办不成的事儿!”
姚九娘眼睛亮了亮:“爹,我今年可十四了!遥想当年,你可要拿我十四岁的五姐送人,给你谋前程。如今我也十四了,你这来了京城,不会也拿我做人情吧?”
姚爹已经喝得五迷三道了,晃悠着硕大的脑袋,满脸泛红:“那不行!你如今是正......经......的官小姐!你嫁人,必须三书六礼,八十八抬嫁妆!”
姚九娘要的就是这句话:“行!到底这京城风水好啊!爹你越来越有人味儿了!那可有一条!这嫁谁不嫁谁,得我自己说了算!要不,你就等着我学我五姐,也跑给你看!”
姚爹浑浑噩噩:“那不能!这京城这么好的地方,你......舍不得!”
“那你甭管!”姚九娘边怼姚爹边站起来,“得啦!今儿个这接风宴不错!吃好了喝好了!我困了,回去睡了。那个,杨管家,我那月钱啥时候给我?”
杨管家苦笑。
他已经看明白了,在小姐眼里,最要紧的是银子!
“明儿个一早给小姐送去。”杨管家还是毕恭毕敬。
“好嘞!钱嬷嬷,咱回去吧!”姚九娘说着,自己包起娘的灵位牌,也不管她那五迷三道的爹,率先跨出门槛。
回了燕归楼,姚九娘由着丫鬟给自己散了头发,换上锦缎的里衣,躺在层层纱帐的雕花木床上。
看阿梨自动自觉坐在床边的脚榻上,原本躺好了的姚九娘翻身坐起来:“你做甚?”
阿梨被姚九娘吓了一跳。
在饭厅的时候听着小姐骂老爷打少爷,又叫又闹,阿梨已经头疼不已了,回来好不容易能安置了,小姐还不睡了。
她哆哆嗦嗦道:“我给小姐值夜。”
“值夜?”姚九娘没听懂,“值夜是干什么?”
阿梨道:“我们四个每两人一日,一个在屋里一个在门外值夜,小姐晚上想喝水或是出恭我们都要随时服侍。”
姚九娘摇头摆手赶人:“你出去,我不用!我认得恭桶在哪里!我又不是瘫在炕上的老奶奶,用不着这么伺候!你去告诉钱嬷嬷,我不用你们这样伺候,在我的院子里听我的!我这两层楼只要你们早上来打扫一遍,其余时候不许进来!”
阿梨眼圈泛红,心想原以为乡下来的小姐好伺候,谁知道这小姐脾气这么大!
可到底不敢忤逆,默默退出去了。
姚九娘听着楼下房门关上了,才下地吹熄了蜡烛,重新躺回床上。
鼻翼间丝丝皂荚香。
姚九娘也不禁享受起这雕床软枕。
进入梦乡之前,她还在想着,若是娘还在,四个姐姐没嫁人,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的钱,该是多好的日子!
这人呐!
这福气!
嗨!
真不好说!
第二天一早,姚九娘睡了个自然醒。
自己穿好衣裳,想梳个昨日的双环髻,可手实在太笨,只好下楼打开门。
门口钱嬷嬷和四个丫鬟已经分列左右恭候多时了。
她认出昨天给她梳头的两个丫鬟分别是小桃和柿子,点着下巴:“你们进来给我梳头。”
小桃和柿子调整心情,跟着姚九娘上楼了。
昨日见识了小姐的脾气,她们几个今日都战战兢兢。
两人还用红绳给姚九娘梳了双环髻,姚九娘却看着她们的头发问:“你们自己的头发都是怎么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