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边往外端盘子,边介绍道:“福晋,这些都是膳房现做的,干炒鸡脯片、芙蓉蛋、松果肉、炸羊肉圆、烧豆腐、煎银鱼、炝芽笋、火腿羹,还有两盘饽饽。”
淑娴注意到石榴改了称呼,入乡随俗嘛,在哪个山头就唱哪个山头的歌,她也素来如此,换哪家公司就要遵守哪家公司的规章制度,接受人家的企业文化。
像现在,她没有跟嬷嬷和石榴几个人分食,而是留下一半的菜品,剩下一半的菜品直接赏下去。
用膳的时候,靠一侧夹菜,等吃的差不多了,再把剩下的菜赏下去。
这便是紫禁城里的规矩。
而皇子们搬出紫禁城,开府之后,也依旧沿袭着紫禁城的规矩。
她在宫中选秀那半个月学到的规章制度,如今也算派上用场了。
**
王府前院,张灯结彩,红灯红绸随处可见。
出宫开府的皇子们都来了,从三爷到八爷陪着宗亲长辈吃酒。
裕亲王、简亲王、庄亲王、康亲王、信郡王、安亲王、恭亲王,光是宗室王爷就来了七位。
除了他们,还有各王府的世子、阿哥,以及直郡王所在的镶蓝旗里有爵位的宗室。
宗室几位王爷难得来的这样齐全,这是直郡王初次大婚,以及其他几位皇子大婚时都不曾有过的规格,也就太子爷大婚那日来的这么齐全。
按道理,娶继室是不应该比娶元配更隆重的。
但无论是大阿哥当年娶妻,还是三爷、四爷、五爷、七爷和八爷娶妻的时候,都还只是光头阿哥,又住在宫中只有三进的阿哥所里,没资格大办,也没场地大办。
再度娶妻,昔日的大阿哥已经是郡王了,继福晋张氏又是内务府以亲王福晋的纳彩礼规格聘娶的。
显然,能决定纳彩礼规格的只有万岁爷,这才是宗亲王爷们齐齐出动的原因。
用不着别人灌酒,一身喜服的直郡王挨桌敬酒,拦都拦不住,更不需要几个弟弟帮着他挡酒。
张家虽为姻亲,但位置并不靠前,新娘没有嫡亲的叔伯,阿玛又不在,兄长只是个小小的举人。
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上,张青云看着直郡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酸涩难言。
王爷看着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说不高兴,倒也没有丧着脸。
只是作为同样娶过妻的人,他看不到王爷身上的欢喜,联想到京中传言,大概王爷现在想的不是今日娶的福晋,而是已经过世的先福晋。
虽是人之常情,可他也为自个儿妹妹伤心和担心,甚至愤怒又无力。
若王爷娶的不是一个总兵官之女,不是张家的女儿,而是大学士之女、六部尚书之女,是佟家的女子、八大姓的女子,直郡王还会在喜宴上灌酒喝吗。
张青云闷下一杯酒,被呛的连连咳嗽。
招待女客的宴席是在后院,由几位皇子福晋出面待客,跟前院的热闹景象比起来,这里要安静不少。
一来是因为女眷当中有一些是不饮酒的,便是饮酒之人,也甚少有像男子那样不断劝酒的。
二来是因为这里的女眷大都和直郡王的原配福晋相处过,尤其是几位皇子福晋。
早先没有出宫时,三福晋和大福晋比邻而居,中间不过隔了两道墙而已。
四福晋嫁人的时间早,还在三福晋和太子妃之前,她和爷是娃娃亲,十一岁就嫁给爷了,跟大嫂作为妯娌相处的时间是最久的。
五福晋和七福晋于去年相继嫁入宫中,彼时,先大嫂已经过世一年有余了,她们不曾见过,只是听人说起过,难免唏嘘。
八福晋就更不曾见过了,但同为女人,同为正室原配,她替这位先大嫂愤慨难受。
成婚九年,给男人生了五个孩子,人走的时候还住在阿哥所那逼仄的院子里,没当一日的郡王福晋,没住上一天的郡王府。
全让年纪轻轻的张氏捡了现成的,郡王福晋的位份,宽敞豪奢的郡王府,就连先大嫂拼了命生下的五个孩子,将来不还是要叫新福晋一声‘嫡额娘’。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想想她便觉得肺都要气炸了,还吃什么吃,她瞧见这宴席上的笑脸都觉得虚伪无情。
觉罗氏作为新娘子的母亲见状也淡了脸上的笑意。
先福晋再怎么好,也跟她闺女没关系,她闺女从前都不认识先福晋,没受过先福晋恩惠,也没害过先福晋,这婚事也不是她们家求来的。
她能理解这些人怀念先福晋,念先福晋的好,可什么时候怀念不行,在哪里怀念不行,今儿可是她闺女大喜的日子,这是她闺女的喜宴。
旁人只是看着没那么欢喜,不像是参加喜事的,倒像是寻常的赏花宴品茶会,八福晋直接丧着一张脸。
在这时候这地方丧着一张脸!
难怪京中会有八福晋跋扈的传言。
李氏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尽量和同桌的福晋们说笑,试图营造欢喜的气氛。
手上的帕子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今日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齐大非偶。
抛弃身份不谈,十七岁的小姑娘嫁给一个二十六岁有五个孩子的鳏夫,本该惹人同情,可加上身份,众人却只觉得是小姑娘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