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天下女子无论贫穷富贵在这道鬼门关面前都是平等的,可怕是也没有几个人像她闺女一样直接从源头掐断,这跟因噎废食有什么区别。
自己生的浑丫头,能有什么办法,犯浑的也不是这一日两日才开始的,从前就已经办过不知道多少件了。
罢了罢了,誓发了,御前也知道了,收不回来了,再有几日她便要启程南下去徐州陪孩子爹了,有什么话今日不说,就只能来日在信上说了。
“你坐下听我说。”觉罗氏把手上的竹如意放到一旁,“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那日后就不要后悔,好好照顾大阿哥,还有几位格格。”
“遇事不要莽撞,多和王爷商量,意见不一就听王爷的,若是有什么事不好跟王爷说,回家和你嫂嫂商量也行,千万不能跟在家里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这里是京城,不是徐州。
在徐州,淑娴便是闯了什么祸,老爷也能收拾处理。
可到了京城,城门口掉下块砖来都有可能砸到一个三品官,而自家老爷在御前别说说上话了,万岁爷从前都未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平日里多孝敬娘娘,妯娌相处要留个心眼,皇家和寻常人家不同,王爷的身份更是不同,与谁交好不能随心所欲,要听王爷的。
王府的几个妾室你也要留心,别看谁都觉得老实,到时候谁坑了你都不知道。
你没有害人之心,不代表旁人没有,护好自己,也护好大阿哥,将来府中妾室有了子嗣,未必不会对大阿哥动坏心思,你得防患于未然。
还有……”
淑娴一一点头应下,并认真记在心中,这都是额娘多年的生活经验,而在这方面,她可就欠缺太多了。
无论是婆媳相处,还是妯娌和妻妾之间的相处共存,还是对皇权的了解,她都只是门外汉。
*
前院。
直郡王刚考校完张家两兄弟。
大舅子从文,已是举人,学问还凑合,不过人挺机灵,并非读书读迂了的书呆子。
小舅子从武,尚在八旗官学读书,方才试了下身手,基础尚可,也有把子力气,能看出来是用心练过的,不是样子货。
“不错。”试完小舅子的身手后,直郡王赞道,就是年龄小了点,不然就能补上府里三等侍卫的缺额了。
以郡王的规制,三等侍卫共十五人,皆是正五品,二等侍卫九人,正四品,一等侍卫六人,正三品。
眼下一等侍卫和二等侍卫都已经满额,只剩三等侍卫还空着一半。
在挑选王府护军上,他的原则是宁缺毋滥,那些混日子吃俸禄的膏腴子弟是不可能在他这里凑数的。
“张青云,明日可有闲暇?”
“有的,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到王府来,你既志在科举,爷的典仪沈延文是康熙二十七年的状元,明日见见面,日后科举文章可向他请教。”
每三年出一个状元,而状元一举夺魁的文章也总是会在放榜当年便在天下学子中传遍。
张青云对康熙年间出过的状元可谓是如数家珍,对‘沈延文’这个名字就更不陌生了,沈延文考中状元那一年,他还是在徐州书院读书的普通学子,和同窗们一起,听先生在堂上朗读沈状元的文章。
回家后又讨来阿玛手中的朝廷邸报,上面不只有康熙二十七年的进士名单,还有沈状元在殿试上做的文章。
对他这样苦求功名的读书人而言,历届状元毫无疑问就是榜样,是小妹所说的偶像。
“多谢王爷,草民早在江南时就听说过沈状元之才,仰慕已久。”
“对,爷差点忘了,他是江南人士。”
张青云笑了笑,解释道:“沈状元是浙江人,离徐州有千里之遥,草民并非因为沈状元是江南人才知晓沈状元的,而是因为沈状元当年在殿试上所作的文章,天下学子皆知,草民至今都能通篇背诵。
大夫非仅以愚称呼,而愚之所全……”
直郡王还真就听着年轻的大舅子背完了全篇,流畅不磕绊,情绪激昂。
“草民一时激动,让王爷见笑了。”张青云抱歉道。
“无妨。”
直郡王只是好奇,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兄长克恭克顺,弟弟亦是谦恭谨慎,唯独福晋胆子大得没边了。
他相信皇阿玛年初指婚的时候一定没有亲自见过张氏,便是见了张氏,也一定不曾和张氏的眼睛对视过,不然绝不会选张氏做他的继福晋。
那是一双未被驯化过的眼睛,看起来是没读过多少书,也没学过多少规矩,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有着浮于表面的胆怯和不知轻重的行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