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信是为身份地位的证明,收回印信绶带,意味苏云淮被剥夺从前光辉的一切。
樊长御宣完离开丞相府时,背后的丞相府鸦雀无声,仿若一座空院,无活人。
回到建章宫和女帝回禀时,樊长御小心打量女帝的脸色,她没什么波动,只是眼睛盯在奏本上,不断翻阅着,偶尔做些批注,微微颔首表示知晓。樊长御小心退下。
深夜的丞相府。
家眷们草草吃完饭,回了各自的房。
苏云淮没有食欲,下了食案后便回了正厅,闭目独坐出神。
灯烛黯然。
不到一月,丞相府几乎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女帝虽然没有限制他的出行,但是苏奴事件后,苏氏牵丝动根,整个长安苏氏的产业几乎要塌落。
而他如今关口,更不能随意出入苏氏其他门户落人口实,再落个包庇串通的罪名。
“家主,燕定公来见。”
苏云淮抬首,暗淡灯光下,晦暗人影逐渐靠近,苏鹤安已然进门来。
“叔父。”苏云淮起身行礼。
苏鹤安一身暗色素布衣袍,鬓边白发比之以往似乎更多了些。他穿的比现在这个季节的人厚实些,手捧暖炉,不能受寒。
“我听闻陛下收了你的玺绶。你打算如何?”如今苏氏大清洗,苏鹤安的燕定公名号也名存实亡,苏氏抄没的财产太多,即便家底再厚,苏鹤安也不能再招摇。趁夜简装来见。
苏云淮摇头,“我无法面见圣上,如今廷尉府防我很严,明面上没有禁我的足,但必然会盯紧我的一举一动。”
府内看门老者呈上茶来,叔侄二人静坐。
苏鹤安沉沉道,“原本陛下目光只聚在长安苏氏,我原本以为只要你□□,韬光养晦,假以时日,慢慢养息再起便可,可不知为何扩大范围,几乎将苏家查抄殆尽。”
苏云淮当时也颇感不对劲,只是事情扩大化时已经拦不住了。“叔父觉得,会是什么人煽风点火?”
苏鹤安握紧了茶盏,眉头压得很低,“谁获利最多,谁嫌疑最大。”
苏云淮缓缓道出一个名字,“又是陆时明?”
如今苏云淮落马,风头正盛暂替他丞相一位的便是陆玉。
苏鹤安冷笑,“他未发迹前,我便觉出他不可小觑,再三提醒你防备此人。宫中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人人都想攀附高位,今日将你踩下去,对他有利无害。”
茶烟袅袅,闻之无味。
苏鹤安将茶盏放在鼻前轻晃,嗅了一嗅,并未马上饮下,手仍搭在锦缎包裹的铜金手炉上。
“苏氏牵连甚广,好在你是干净的,陛下虽然收了印信,但没有昭告天下,撤你丞相一职。”
“叔父觉得还有转机吗?”
烛火微晃,苏鹤安面目在灯下半明半暗,沉沉道。
“苏氏当初落魄时,比之现在十倍不及。我奋力一搏,扶起苏氏,家族之路方才坦荡。”
“能跌下去,就能再爬上来。”他似乎有些激动,咳了几声,喘匀气息。
夜有漏风,苏云淮示意老者将门关好。“叔父多注意身体。”
苏鹤安饮下几口茶缓了缓,“曾经我以为我命不久矣,不也仍活到现在。我对你许以重望,便是希望你带领苏氏能荣华继世,苏氏倒下过,也能再站起来。”
“不破不立,如何得生机?”
“云淮,我当初扶持你,便是相信你。我现在无职无权,使不上力,这次苏氏经历风波,坐以待毙不是办法。现在你打算如何?”
苏云淮微微颔首,“这次辩无可辩,已经入牢的人暂且如此,不再向上多做争辩。只要我□□不出错。苏氏尚有一口气在。”
“这些年苏家子弟虽然尽力输送至朝堂,但朝中各方总有牵制均衡,本以为只要我在,慢慢培养便是,如今也是来不及了。我已递信告知他们,暂且交职保身。”
“当下扳回局面已然不可能,只能最大限度的请求圣上轻判,保无辜者与罪行轻微者,财产田地不留恋,保人为主。”
“我虽身处丞相府,但朝中关系网仍在,朝中最近之事犹清楚。既然见不到陛下,我会用其他办法,让陛下知晓我的存在,知晓我仍有用。我也会想办法转移陛下的注意力,减缓对苏氏的查没。”
“其实叔父即便不来找我,陆时明布阳谋陷苏家于泥沼,我也要奋力一搏了。”
茶盏中的茶汤饮尽一半,苏鹤安沉吟,“你有计划了。”
苏云淮没有立时回答。
满杯的茶水温度犹滚烫,他握在手里没有松手,沉沉望向门外被云雾遮住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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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梁王府。
书房。
“还没回信吗?”陆玉眼睛犹在简册上。
侍从回道,“暂未,已经向武威那边催了两回,信确是送到了,回返长安的送信递夫也回了两波,确未有大公子的信件。”
陆玉长兄陆萧屯兵驻军在武威,距长安千里,为保证远在外的将士可以和家中人通信报平安,大魏设置了一系列比较完善的机构和线路,专门输送两地信息。
陆玉心思散乱,眼睛盯在简册上,但也看不下去了。她推了推眼前的竹书,略带些烦躁,“长兄在忙什么,怎么还不回信……”
深夜的书房仍大亮,陆玉睡不着,冷绾也未入寝,二人窝在书房中看书。
冷绾道,“许是太忙了,只能再等等。”她示意来回话的侍从,“你先下去吧。”侍从退下。
“别想这么多了,已经很晚了,要不要沐浴入寝,我让人给你烧水。”
陆玉低了低头,活动僵直的肩膀,还是很低落,“行,让他们先烧上水吧。”
冷绾正要出门,就听见有人敲了敲门。
“家主,有事相报。”
“进。”
近侍上前朝陆玉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