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毕业后的那个夏天,是秦筱楠过的最轻松的两个月。
一方面是冲刺复习后的陡然轻松,另一方面则是来自长久压在心上的一座大山终于被搬离少许,她看到了夹缝中透过来的一丝曙光——与长乐中学绝大部分同学直升高中部不同,她考到了另一所高中二中。
虽然学校要稍差些,但...逃离了这群人,总归是能好上很多的吧?
而她便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想象,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浮生半日闲;与王永璇和李敏一起。
说来也怪,自某段时间她们对秦筱楠的刻意疏远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学业繁重导致大家都无心纠结,三个人又莫名其妙地走到了一起;尽管秦筱楠还是能感觉到她们对自己若有似无的“不亲近”,但有朋友陪伴的感觉总好过一个人的孤寂。
“你们都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难受...”秦筱楠坐在王永璇家的沙发上,两个最珍爱的闺蜜一左一右挤在身边,让她幸福的像是小时代里大结局前亲密无间的姐妹花一般,“我都不知道王惠美雅为什么那么针对我,唉,好在终于毕业了。”
王永璇起身去够茶几上的零食,回头时迅速与李敏对视一眼:“管她呢,反正都过去了,你以后也别想了,哈哈哈。”
她的干笑听上去有些勉强。
秦筱楠心中低沉了一下,有些失落。
怎么能不想呢...
也许对于旁人看来,其实自始至终都没发生过什么?
也许很多人以为的校园霸凌,是放学后小树林里被一群人围住殴打,是被剪掉头发被撕扯衣服,是在全班面前给她的座椅书包搞得稀巴烂...
但还有另一种霸凌,始终游走在“无事发生”的边缘。
在长日无事,学校那一亩三分地便是整个世界的孩子们中,一点点八卦都会成为兴奋的催化剂——而显然王惠美雅对这一点烂熟于心。
她编造了许多流言,字字句句有细节有爆点,交由数不清的那些嘴一传,不合理的变成了记忆模糊但有理有据,不曾发生过的变成了“我好像看到过”、“那谁放学亲眼看到过”、“她要没做怎么能被人看见”。
而摧毁一个女生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流言,莫过于黄谣。
在那段日子里,秦筱楠的□□每天都能收到几条陌生男女的好友申请和辱骂;她看着屏幕上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甚至是男生直接暴漏的生殖器官图片,除了慌乱删除和退出软件别无他法;她也曾试着解释,苍白的文字换回的却只有更多的谩骂和嘲笑。
后来她便不再解释——
每当独自走在学校里,面对别人有意或无意的异样眼光,她从溜着墙根心虚走过,慢慢变成了昂首挺胸一脸阳光的大步向前;可那些说着“你看给她骄傲的,真不要脸”的人,永远不知道在那些时刻,秦筱楠的心里碎的像一地玻璃渣。
而这些碎片,她用了很多很多年,用了很多很多勇气才一片片捡起,用无数眼泪缝合。
她也曾尝试去加王惠美雅的□□,质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王惠美雅态度冷淡,语气尽是嘲讽。
【我给过你机会和我做朋友的,是你给脸不要脸。】
【要哭要发疯是吧?随你的便,我看你能怎么样。有本事你就去跟大家解释,再有本事你去告老师,告校长。实在不行你找人来打我,我们看谁能弄过谁。】
【放学走路的时候小心点吧~别一不小心被十几个男的围住,你可就不是处咯...哦,对啦,你应该早就不是了吧?啧啧啧,那到时候怀的是谁的野种都不知道呢。】
【有证据又怎么样?你敢说出去半个字,以后你就别想在学校呆下去了,我一定会找人弄死你的,你等着。】
秦筱楠承认自己怕了。
她无数次在洗澡时幻想着,自己突然有了超能力,一定要用千万种恶毒的手段整死王惠美雅;她也构想过自己要写一封匿名信,夜静无人时偷偷塞进校长办公室的门缝;她甚至想过能突然天降一个正义人,手撕造谣者,脚踢猥琐男...
但最终,擦干头发水珠的一刻,她反复清醒过来——
没人能救她。
看不到边的苦海,她独自沉溺。
毕业那天,每个人都拿着笔,去找自己认识的朋友们在校服上签下名字和留言;秦筱楠坐在座位上,冷眼看着这场喧嚣和盛大的狂欢。
“筱楠,你不去签名字吗?”兰草回座位拿东西,突然发现秦筱楠只是呆坐着,校服上也干干净净,有些好奇。
秦筱楠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校服脏脏的。”
“哦...”兰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去找他们啦!”
兰草拿着笔走出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了筱楠,你给我签一个吧!好多人都给我签啦~”
突如其来的邀请,和少女真挚的笑脸,几乎让秦筱楠瞬间就湿了眼眶;她不好意思直接表达自己有多感激,只能假装手忙脚乱地在文具盒里翻找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支黑色水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