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灯支起耳朵注意周围的动静,紧张的情绪逐渐逼退了睡意。等他有模有样地检查了一遍帐篷,确保没有意外发生,这才抽空看了眼章离。
男人眉头微皱,呼吸平顺,赫然已经睡去。
他就知道章离是在假客气,就算身体再好,经历了这么长的徒步肯定也要休息。章离嘴上说着不累,还不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这么想着,顾灯居然有点儿开心。
他们轮流休息了好几轮,直到帐篷不再被风吹出恐怖的声响,压在头顶的积雪也逐渐减轻,章离拉开帐篷,外面雪小了许多,远处山体露出朦胧的身影,风速下降,于是他们拔营下撤。
脚下的雪又黏又深,哪怕穿着雪鞋也无法完全阻止身体下陷。顾灯每走一步,都要花费额外的力气把脚扒出雪地。
好在他们已经走到最后一个山头,等高线地图显示只要翻过垭口,就能滑雪抵达北方的平原地区。
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顾灯打起精神跟在章离身后,雪还在下,但和之前的暴风雪相比已经温柔许多,更像是旅途的点缀。
几百米上升,他们爬了接近两个小时。下降过程倒是十分迅速,顾灯踩着滑雪板一路往下,偶尔栽进深厚的粉雪,又把自己挖出来继续。
春分后,北半球白昼越来越长,他们所在的纬度要晚上10点多才日落。下山后天还没黑,只是雪又大了起来,他们在一处避风灌木后扎营,潦草地吃完晚饭,累得没有一句交谈,就迅速睡了过去。
从早上7点出发,到晚上10点入睡,哪怕剔除中间躲避暴风雪的时间,也走了十多个小时。
顾灯体力条早就耗光了,最后能安全下撤全靠毅力坚持,浑身上下他没一块儿肌肉不痛的,晚上困得一边吃饭一边打瞌睡。
他就不该来的,要不是当初冲动,他现在说不定还躺在星级酒店里过着惬意的生活,网络、美食,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穿着轻薄的睡衣,隔着窗户欣赏大雪。
他如果不来,也不会变得像个野人,三天不洗澡,吃饭狼吞虎咽,形象全无,累得半倒头就睡。
再也不徒步了!他明天就回去!!
睡前,顾灯这样想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回去太激动,顾灯第二天又提前醒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但风已经完全停了,四下寂静,顾灯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橘黄的帐篷透出光亮,露出随意堆在床尾的行李。抬手时,顾灯摸到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因为想早点回去,顾灯这次没有赖床,醒来后第一时间就穿好衣服,又在行李旁找到炉头点火。他打算烧水洗个脸,如果可以,他还想洗个头再回去。
顾灯爬到门口,出帐篷前却有些犹豫,又回头看了章离一眼,担心记忆不牢靠,又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这才拉开帐篷出去。
一夜暴雪,他们帐篷被埋了一半,顾灯好不容易才挖出一个足以通行的距离,他揉了揉发酸的后腰,站直了身体,然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雪过天晴,他置身于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新雪里。太阳还没有升起,但已经把半边天空染成粉红色,剩下另一半是粉蓝,粉蓝和粉红交界的地方,是一片浪漫得不可思议的粉紫色。
布鲁克斯山脉就笼罩在这片粉紫中,褪去昨夜的凶险,显得浪漫而宁静。
帐篷旁边的灌木从里,避风的北美驯鹿逐渐苏醒,它们在粉色的天空下抖落积雪,遵循一股神秘强烈的指引,再次向北行进,走得轻巧,优雅,又安静。
世世代代,年复一年,北美驯鹿都在经历这样的暴雪和日出前的宁静。
何德何能,他居然能站在这里,欣赏到如此震撼的风景。
强烈的冲击让顾灯鼻头发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可最终他止住了情绪,只是安静站在原地,目送驯鹿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