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金亮火光中,是辨不清黑白天的。
烛火摇曳间,席中的各种谈笑被模糊。鎏金宫灯彻亮,将整方殿中的辉煌给映了出来。
编钟奏响,十七名舞技身披薄纱,手持由腰后贯向前的鲜红披帛,随着肢体的动作,长条披帛一道随风,舞步与音律严丝合缝,当得上舞姿轻盈优美。
这场载着涌动不明的宫廷盛宴,就这般在歌舞升平中,悄然展开。
好酒好曲罢,主位上的皇帝直接当场便让太监宣布了刚下的诏书。
兹有姒氏女,德荣兼备,才貌双全,特册封为钦妃.....
这个封字很是特别,钦妃,看得出皇帝很是认可这位姒好,钦,钦佩,钦心。不管是哪方面,这个封号显然是用了心的。
阮进玉席位的正对面坐着的是左相,他刚刚一抬头便正巧撞上了对方的脸。左相自然不会高兴。
如今皇帝给了姒好这件事的最后决断,那也就是说明,即便他们把顺妃送进宫,也于事无补。同时也可以看出现下乃至未来,陛下后宫妃子位的走向。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这位钦妃可谓真要飞上枝头坐上那凤凰位了。
同时,皇帝既然行事如此不在乎左相这一行人,面上当是也懒得演了。
这等情形下,左相的脸色能好也就怪了。同样,贤王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这也不能算完完全全的一件坏事。
严堰特意将这件事留到今日宴会才宣布,同样也是可见其意。这钦妃,日后必然是不能小瞧的,但她家族无人,她的身后无人,只身一人在宫中,若是日后得了权势,那权势也只是她一个人的。
这样的人,在那之前最需要的也是身后之势,她就算是靠着皇帝当上钦妃的,又如何不能站队?当然也是可以的。
这种事情在史书上又不是史无前例,例子多了去了。
常言道后宫深似海,这些主动进宫的女子们又不是傻的,大抵也不可能单纯为了所谓情爱就一脚踏入这可能会万劫不复的深宫。
所以,贤王倒是脸色未变的多,依旧端方的吃着美酒佳肴。
今夜殿中乐言多,酒气也盛行,大家都喝开心了开始互相举觞,阮进玉没有离开位子,倒是有不少人跑半个殿来找他举杯饮酒。
也是不好推拒,来了的他基本都回敬了,以示尊重。
同样没有起身的还有他边上的薛将军,同样,找他敬酒的便是更多了。
薛将军也饮酒,倒是有度,跨着脚边吃边喝,就像是很稀松平常的一顿晚饭。
这种时候,大家都高兴,皇帝自然也不会拘着他们,只是他的视线俯视过所有之时,会一眼又一眼的放在某一处之上,再移开,再过来。
“陛下可是觉着有趣。”姒好随着他的视线看来。
姒好尽管是贴着严堰坐的,俩人之间也近乎没有接触到什么,她虽形态无拘的有些随意之性,但在外将自己的位子摆的很清楚,一点都不逾矩的端端正正。
闻言,严堰刚好划过来的视线在她身上划了半眼,仅仅半眼,甚至都没看全,“你可以问的更直接。”
“臣妾在想,陛下力排众议抬臣妾的位分,”姒好身子往前覆了一覆,头歪上一歪,声音不大,“实是臣妾的福气,臣妾自当找准地位。不过,陛下觉得臣妾不该涉及朝堂之人,臣妾自是敬遵圣意,不逾矩半分。”
“你以为,”严堰的视线终于往她身上落了一眼,“不必试探,你知道孤的意思。”
姒好嫣笑一声,“臣妾明白。”
姒好弯着半截腰肢给边上的君王斟酒,这姿态,当真是皎皎玉人和一代高位之君的美谈之画。阮进玉正巧抬眼时,正正将这一幕看进了眼中。
他是一愣的,但正好抬眼就对上了上方君王的双眼,便是怯怯的立刻就躲开了视线,将视线转向自己手中的酒盏里。
严堰手中握着那盏倒满酒水的酒盏,拿在手中晃了晃,迟迟没有喝上一口。
边上的姒好却是丝毫不在意,自己倒完酒便坐了回去,目不斜视坐的端端正正,脸上的笑也收回适当的平静。
宴会过半,除去歌舞升平带来的感觉之外,其余近乎平静。
阮进玉原本是不大喝酒的,不过旁人来敬酒,他也没有推拒,都小半盏小半盏的喝。
边上的薛将军在这场宫廷宴上近乎趋于不见,阮进玉好似没有听到薛将军开口和谁交谈过,与边上那些拉着手举着酒盏大肆畅谈举觞的大臣全然不同。
尽管有人来敬他的酒,他也只是豪迈一举盏,一饮而尽便罢,再无其他。
让这场宴会忽然进入另一个气氛的,是这忽然进殿的洪恩公公。
公公的身后,跟了一个人。
此人粗衣布匹,风尘仆仆看着十分朴素。
但他却背脊挺直,尽管是再面对这九五至尊的天子。
行过叩拜礼,他方才报上名来。
“小人乃是蛮异郡范生节度使麾下侍从,奉命前来觐见。”
“启禀陛下,范生节度使有陈,蓝岐郡同蛮异郡二郡壤地相接、形胜相连。此地如今即无他人愿膺守土之责,其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兼领二郡,以固国疆。”
这话一出,原本静默的大殿之上的人都听出了他此番来的意味。
蓝岐郡怎么也不可无郡守,这范生节度使是得到上京郡的消息,便立刻派人快马加鞭的进宫面圣,要拿下这蓝岐郡郡守之位。
其实要看来,这范生愿意接手蓝岐郡自然是一件好事,毕竟蓝岐郡偏远,上京郡中的官员自然不愿意主动请命去那边。
但也有一点不好,那范生原本就已经是蛮异郡的节度使了,节度使掌握边郡地方的军事大权,虽说他上头还有个地方的郡守,可他这权力在蛮异郡中是丝毫不低于蛮异郡郡守的。
如今若是再将蓝岐郡郡守也安在他之官位上,只会更加壮大他的势力。
若是这范生节度使没有异心也便无事,可倘若权势越来越大,这人啊,一旦生了异心,就难搞了。
但偏偏目前他呈上来的方案,无疑就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式。
“兼领二郡,哈哈哈!”边上的大臣们也都反应了过来,一大臣指着那侍从说:“何来兼领二郡?节度使同郡守自不是一个位阶。还是说,蛮异郡的郡守也已无人了?!”
“放肆!”
他这话刚说完,坐在其边上的贤王殿下尤其先开口呵斥一声。
或许是酒下肚的多,如今酒意上头,有些口不择言了。好在,最上面主位的皇帝,并没有因此怪罪下来。
贤王虽呵斥了他,但转了言又过来对皇帝说:“右相这话严重了,到底也是为的家国,陛下不要怪罪。”
“陛下,臣也以为,范生节度使这般进言,不太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