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诧异地低下头。这个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姑娘,此刻眼中只有无尽的淡漠。好像只是捏死了一只蚂蚁。
李元亮大惊,他根本没有看见裴姜熙突袭而来的轨迹。他即刻向后跳出,在空中连发两箭。
裴姜熙张开右手手掌,皙白的肌肤水流一样覆盖到血色的肌肉上方,透亮的指甲盖应运而生。本被李元亮射断的右手已然恢复如初。
随着裴姜熙手掌张开的动作,两串玫红的梅花转眼在空气中绽放。
箭矢起初还势如破竹,梅花花瓣在空气中四散爆开,燃烧着飘落。在大概第三朵之后,箭矢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在空中旋转了几圈之后,崩裂开去。随着花瓣,四散落下。
裴姜熙贯穿了焦然胸膛的左手再一握拳,崔然顷刻间化作一团血雾。她的右手摊开平放,血雾在手心之中凝聚成一朵血色的樱花。轻轻一推,这朵繁茂的血樱仿若花灯一般,晃晃悠悠地在半空中朝着李元亮飘了过去。
李元亮拔出四明剑,向着发出骇人光亮的樱花斩去。每斩出一剑,他的身体就多出一道伤痕。他惊遽地后退,慌不择路地转身钻入火雨之中。
银杏燃烧的灰烬纷飞,在他的肌肤上化作猛火。烈焰焚身,李元亮又尖叫着从火雨之中爬了回来。他扭曲着身子在桥面打滚,费尽气力才终于灭去火焰,从灼烧的苦痛中脱离。
再抬起头,那朵血色的樱花已经近在咫尺。
扑通一声,李元亮跪倒在了地上,声泪俱下,连鼻涕也吃进了嘴里。他说:
“好师妹,好师妹。都是白家和仇荏,都是他们让我做的,让我杀了你,让我断你的手。都是他们让我做的。我也是身不由己。你就,你就饶师哥一条命吧。”
“你刚才说什么?”裴姜熙面色阴沉。
“都是白家。”李元亮的半边脸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但还是能看出惊惧的神情,“不,不。都是仇荏,是她说想要四明剑,还要我一定要断了你的右手。”
“不是这个。”裴姜熙摇头,“你说我的两个哥哥怎么了?”
“两位裴少侠,”李元亮因为害怕而有些口吃,他说:“两位裴少侠,也是因为仇家设下圈套,才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李元亮抬起头,他这才看清裴姜熙。她的样子有了一些改变,一只眼睛里流转着七彩的光芒。他哀嚎般的喊道:“啊,是琉璃魔主。”
“仇荏也参与其中?”
“她还够不上那个层次,”李元亮颤抖着,绞尽脑汁地讨好:“师妹,你听我说,我是李家的二公子。只要你饶我一命,师哥一定回去帮你查清真相。
“这个事情牵扯过深,不只是仇家。没有师哥的帮助,你是很难查清的。”
李元亮从地上爬过去,跪在裴姜熙的脚趾前,不停地磕头哀求道:“给师哥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一只黄蓝相间山雀穿过火雨,落在了裴姜熙的肩膀上。黑色的眼睛里映着明亮的光。
裴姜熙捡起了四明剑,从李元亮的身边走过。李元亮几乎全身贴近桥面,丝毫不敢动弹。
火雨停歇,樱花逐渐失去了色彩。
“死亡才是剑的终点,”裴姜熙的另一只眼也出现了七彩的流光,“师哥,这是我的法则。”
白色的樱花花瓣飘散,从四面八方飞向了李元亮。
~
“你就只有这样的裙子吗?”辛少伯冷不丁地发问道。
比试定在巳时。裴姜熙换上了一套洗得发了白的棕色衣裙,从寝所走了出来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她没好气地说:“我最好的一套衣裳,昨天晚上被你弄坏了。”
“我那也是为了救你。”
“脱衣服不能好好脱,非得要用撕的吗?”裴姜熙翻了个白眼。
“我也很疑惑你怎么唤醒我的,明明天赋还远远不够。”辛少伯咳嗽了两声,岔开话题说:“昨天给你重铸了一遍筋骨,你还是承受不住我的力量。”
“我现在还痛呢。”裴姜熙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还有你能不能别老是用这个老头的声音和我说话,你不是可以换成年轻人吗?”
“你为什么要仰着头呢?我不在那儿。”
“你在。”
“我不在。”辛少伯辩驳。他已经变作了年轻人的嗓音,那是泉水一样清冽的声音。
“可你的声音在这上面。在我的天灵盖上。”
“你真的要去吗?”
“真的。我不相信李元亮的话,我要自己去求证。”
“是担心那个叫做贺子明的人吧。”
“说了叫你不要偷看我的记忆。”裴姜熙有些生气。
辛少伯却不理会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值得这么记挂吗?”
明明自己也是男人,却不自知地说出这样的话。裴姜熙叉起腰,又好气又好笑,抬头大喊:“再说一遍,我不是去找他的!”
“知道了,知道了。”辛少伯连连求饶,好像真的被吵到了一样。
没有清静超过两秒,他又叨叨地问:“要不要我帮你解决那个叫做仇荏的女人?”
“不要,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裴姜熙坚决地回绝了。
“你不是赢不过她吗?”
裴姜熙故意没有理会他。
沉默片晌,辛少伯气势汹汹地说:“要不你还是去偷一条裙子换上吧,咱输人不能输阵啊。”
“闭嘴吧你!”裴姜熙紧咬银牙,一字一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