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的?”韩艺祉看着地上晕厥过去的众人问道,言语中有几分责难的意思。
她认为裴姜熙抢夺了‘琉璃剑心’,又从飘渺山全身而退,一定得到了完整的魔教传承。当然不清楚裴姜熙仅仅只有其中的一瓣剑心。
裴姜熙查看李潜的伤口,不禁暗自感叹:韩艺祉确实比现在的我强上许多。
“当然。”裴姜熙抽回探查李潜鼻息的手,强装镇定:“不留他们一命回去报信,怎么让天下人知道‘剑骨女侠’和我一伙了。”
韩艺祉从地面站了起来。“你斩出的伤口还没有我的深。”
“可能等他们回去了,”裴姜熙蹲在地上,一手托着半边脸抬头看向韩艺祉,一脸无辜地问:“会叫你江湖史上最恶劣的背信者?”
韩艺祉没有搭话,明显不想理裴姜熙。
不像两个姑娘一样悠然,王伯玉担心看向东方。他害怕李潜醒过来再呼唤支援,那时再想脱身就没这么容易了,他焦急地问道:“不赶紧跑吗?”
“跑去哪里。”裴姜熙反问。她拍了拍李潜的脸,说:“放心吧,没这么快醒过来。况且有我和你师父在,谁也不能造次。”
“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韩艺祉蹙眉道:“你得罪了仇家、白家,待在这里等于是自寻死路。”
裴姜熙起身,看了看愁眉苦脸的师徒俩。最后目光同样落在东方。
“走?”裴姜熙摇了摇头,她抬起手臂指向竹林深处:“恰恰相反,我们要穿过竹林,进到文曲城去。到他们的老巢。”
竹林的东方,便是文曲城。仇、白两家的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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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曲城向来是文人的理想乡。
文豪、贤士聚集于此,经书典籍更是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在寻常百姓看来,生在文曲城,能够远离江湖的纷争,那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事。不论怎么看,这里都是一个隔绝了暴力、满是诗书气息的世外桃源。
在世家大族眼中,文曲城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文曲城之所以能够隔绝暴力,是因为它本身就崇尚暴力。文曲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官最不缺的就是钱。
世家大族会用这些朝廷官员从京师输送回乡的钱,在外豢养剑士。当然,“豢养”这个词他们只会在家族内部使用。对外自然会换上一些体面的词句。不过性质实际上是一样的。
南方剑派中闻名遐迩的沧海剑庄,从一开始的小镖局,一步步做到今天龙头的位置,少不了白家在其中推波助澜。白花花的银两,每日不分昼夜,如同流水一样输送。
“鸡蛋绝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众人所信奉的。
白家自然也不会是单单投注沧海剑庄。在此提及沧海剑庄,只是因为它最为成功,城中妇孺亦是有所耳闻。除了沧海剑庄以外,还有许多的门派离不开白家的资助。
文曲城中,最出挑的就是仇、白、陈三个世家。除了他们,城中还有许多的家族。不论势力的大小,他们都豢养着一批随时可以为自己办事的剑士。
在剑士眼中,文曲城是宝库。里面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但是任谁也不敢动歪脑筋打文曲城的主意。稍有不甚,可能就会落得一个灭门的下场。这样的事并不是没有先例。
陈家的二公子,陈长吉。自打出生以来没出过文曲城,每每有出去的机会他也躲着。不习武,不理江湖事。成日成夜地沉湎于吟诗作对,流连于烟柳之间。
陈家的长辈对他颇有微词。不过陈长吉自己似乎乐得逍遥,并不在乎。唯一一次生气,据说是望星楼的花魁被仇家的公子抢了去。当然,这也是传闻,不足采信。
这天,文曲书院之中,陈长吉正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诗会。手下的小厮悄悄地递给了他一只青紫相间的剑穗:“公子,有人送来了这个。”
陈长吉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沧海剑庄三少爷李潜的剑穗。他的眉头拧做一团,心中暗道:“沧海剑庄的二少爷刚死。这李潜不去追那个妖女为兄长报仇,来找我做什么。”
随着剑穗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折得规整的信纸:里面写了‘还请公子到喜来客栈一聚’,除此之外,还画了一朵木芙蓉、一盏灯笼。
这不是李潜第一次找他了。“没完没了!”陈长吉将布置现场的重要事项一一交待给了小厮,自己骂骂咧咧地出了门去。
陈长吉始终挂念着诗会。出了文曲书院,陈长吉将会沿着白驹河,一路向着喜来客栈的方向前进。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焦急与烦躁、身体的疲惫也在不断地累计。如此这般,行至上游看见小舟之时,陈长吉胸中才有得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情愫。
喜来客栈的二楼,韩艺祉和王伯玉隔着崭新的红色漆木桌子,师徒俩以几乎一样的姿势靠着护栏坐着。三尺见方的木桌上,摆上了甜点与茶水。不过两人都没有什么食欲。
王伯玉有些紧张,过往客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好像针刺一般。总之,他坐立难安,不住地抖动着双腿。
木板的震动几乎没什么衰减就传到了韩艺祉的脚底。她更多的是担忧:“你没事吧,伯玉。”
如果不是伯玉中了毒,现在一起跑掉就好了。天涯海角也好。韩艺祉心想。
王伯玉怵惕地回过头,怔怔地对上韩艺祉的目光,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你还好吧。”韩艺祉斟上一杯茶,从桌面上推给了王伯玉。
王伯玉呷了一口茶,这才磕磕绊绊地说:“我没事,师父。”
韩艺祉伸手过去,想要查看一下王伯玉脖颈上的伤痕。他却下意识地后退了。
“我没事的师父。”王伯玉喃喃地说:“我们都会没事的。”
韩艺祉缩回了手,看向客栈对面的河道,说:“师父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看他们两的坐姿。”辛少伯说,“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面的河道里,正泊着一只小船。挂着紫色的灯笼、别着一只木芙蓉。
“要不怎么说是师徒呢。”船舱里,裴姜熙刚换好了衣服。这是在城东的裁缝铺里刚买的。几乎是通体黑色的一件衣服,袖口和裙角零零星星地绣上了几朵黄金色的芙蓉。
裴姜熙有些警惕地抬头:“你没偷看吧。”
“没有。”辛少伯果断地回答了,“跟你说了我不在上面。”
“你以琉璃宫的名义起誓。”裴姜熙要求道。
“我以琉璃宫的名义起誓。辛少伯绝对没有做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