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义山看向大堂内满面红光的众人,又顺着众人的目光朝着戏台之上看去,只见得一把琵琶孤零零地立在戏台之上。
“啊,看来今天我们来晚了,”裴姜熙失望地说道。
几人快步跨入大堂。
忽然,裴姜熙又拉了拉苏义山的衣裳,兴奋地说:“义山哥,你看那。”
苏义山看向裴姜熙所指之处,一个清瘦高挑的背影映入眼帘。
白衣女子行走腰身挺得笔直,带着一阵风来去,神采英拔,裙裾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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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按照裴姜熙的设定:“李世熙”是未出阁的小姐,不便在人过的地方逗留。裴姜熙与苏义山两人打过招呼,独自去往客房。
她有意地压下自己的步幅,迈着小碎步。提着裙子迈上有些老旧的楼梯,还格外主意轻轻踩踏以免发出过大的声响。
“要在我们那个年代,你高低得是个角。”
“是嘛,”裴姜熙佯装不知他话里有话,也是不客气地问:“花旦还是刀马旦?”
沉默片时,辛少伯说:“小花脸。”
裴姜熙走完了楼梯,站在二楼上,微笑着与楼下的两人打了个招呼。暗暗地掐了自己一爪。
“干嘛。”辛少伯果然有反应。
“痛吧。”裴姜熙说:“痛就长点记性,少贫嘴。”
“你怎么发现的?”
裴姜熙不回答他,只得意地说:“这次我就当你是在夸我有趣了。”
看着裴姜熙转身进了客房。苏义山与王伯玉一同医治了马儿,直至酉时两人才得空安安稳稳地坐下来歇息。
两人面对面坐下,苏义山仍旧背着沉甸甸的剑匣,勒得他身姿微微地向后倾斜着。
王伯玉则是将剑匣随意地斜靠着桌子摆放,也没发现剑匣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隙。只顾着狼吞虎咽地呼噜碗里的面条,就着生尖椒大快朵颐桌上切块的熟牛肉。
“小二,再来半斤熟牛肉。”王伯玉忽地高举拿着尖椒的手,高声喊道。
又吃了两块,小二端上来一碗素面,这是给裴姜熙的。
王伯玉双手擦了擦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又在裤子上蹭了蹭。
起身挑了两块大一些的牛肉,夹到裴姜熙的碗里。动作间还不忘笑呵呵地招呼苏义山,说道:“苏大侠,你也多吃些肉。这牛肉炖的烂,很不错的。”
端起碗,王伯玉四平八稳地往楼上裴姜熙的房间走去。
目送王伯玉的背影从楼梯上消失,苏义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瞥向桌边斜放着的剑匣。
或许是角度和光线的缘故,那条打开得不多的缝隙里只看见黑黢黢的一片。
苏义山卸下了剑匣,坐直了身子。
沉重的脚步声从二层传来,片晌功夫,一个瘦小的和尚怀抱着打了补丁的布包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
小和尚穿着并不合体的僧袍,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用成年人僧袍改的。上面东一块西一块的,打了很多颜色深浅各异的补丁。
“我来帮你吧,小师父。”
苏义山起身想要帮忙,手刚搭上布包,小和尚便机警地把包袱扭向一边。布包的一角荡起,苏义山隐约看见了里面金黄色的螺髻。
“多谢施主,小和尚拿得动。”小和尚笑着,快速向着店外走去了。
“苏大侠不必担忧,安心在这住上一晚。我估计明儿一早,马儿就好得七七八八了。”王伯玉也踩着点回来,他知道苏义山已经发现金佛被盗了,期待着苏义山会说些什么。
苏义山与他对视了一会,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苏大侠,我都打听好了。”王伯玉伸手拿过一旁的茶壶,将茶水径直倒入碗中,用木筷打散坨作一团的面。
王伯玉手上的动作不停顿,一边搅弄一边继续说:“这位韩仙子巳时出来演奏,明日我占好了座,你只管下来,咱们一道看看这位天仙美人。”
苏义山看向沁着头吃茶水面的王伯玉,不知思忖着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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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大厅里就热闹了起来,苏义山在二层的房间里也听得见一些声音,似乎都是来看琵琶表演的。不过演奏在巳时才会开始,闻名而来的人只好点些吃食坐着耗时间。
窗外越来越亮,大厅的人声也越来越杂。
忽然,人群一阵欢腾。苏义山大概猜到是那位韩仙子出来了。
苏义山走出房间,扶着栏杆朝下方的大堂看去。
戏台上的女子坐得靠里,从楼上刚好看不到上身,只看见一双脚一动不动地并排放着,雪白的脚背在裙摆的薄纱下若隐若现。
人群自发地安静了下来。阵阵琵琶声也越过人群,攀升、飘入了苏义山耳中。
时而如暴风骤雨,时而如美人耳语,时而宛转流畅,时而艰涩低沉。
那对脚依旧安静、闲适地待着,好似一切的激昂与转折都从未发生,只有裙摆随着女子的动作而摇荡着。
苏义山被这节律撩拨得心潮澎湃,在人群中寻找王伯玉的身影,这时王伯玉也恍如感应到了那般看向苏义山,在人群中向着苏义山挥舞着自己的手臂。
裴姜熙挺直了背坐在床上,用心地听着。
在这千变万化的音乐声中,出现了一个急切的关门声。
裴姜熙终于也露出了与一层的观众同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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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乐来酒家。
戏台中央的地板被拉开,周建安从戏台下爬了上来,他看了看大堂坐着的众人,清一色的白色服装,腰间别着样式统一的佩剑。
周建安俯下身将还在戏台下的韩艺祉拉了上来,说:“姑娘,这戏台的暗格你也看了,怎么样?还有什么需要我老周地方的你尽管说。”
韩艺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问道:“二楼能看见吗?”
“没问题,这边看不到上身。”二楼传来回答的声音。
韩艺祉满意地点了点头。
周建安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韩艺祉说:“那我就把这钥匙交给你了,按照裴小姐的吩咐,留好了备用钥匙。”
“有劳了。”韩艺祉接过钥匙。
周建安摸了摸鼻子,得意地笑着说:“这铸剑城除了我姓周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半月搭出这间客栈的人了。”
韩艺祉看着眼前这个长得敦实,略微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说:
“我家小姐说了,铸剑城的建设还要依仗周老板,不必对乐来酒家过多操心。有什么问题,小姐自会差人过去找您。”
“周某明白。”
韩艺祉看了一眼坐在前庭的劳工,从手绢里拿出两锭元宝,说:“这是小姐请大伙吃酒的钱。”
周建安抱拳道:“多谢姑娘。有劳姑娘转告裴小姐,请她放心,过来的都是信得过的自家兄弟,周某一定招呼好。”
顿了一顿,周建安又说:“陈公子那边,还望裴小姐能替我美言几句。”
“我会转告小姐的。”
这可一点都不像丫鬟的派头,周建安心中暗道。快步穿过大堂中的众人,离开乐来酒家而去。
“韩姑娘,就这样让他们走吗?”一个怀抱着琵琶的男人问道。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
“照你们公子的吩咐,管好自己的事。”韩艺祉拍了拍手,“都把衣服换上,这几天你们就不再是陈家的人,别把事情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