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重楼。”
“哥……?”
女人乖巧的放下手,微微后靠,任由身后的“人”动作。南重楼停了手,借着菌丝的支撑力起身,抬手拧正了头,转过身来和南修正对,只是用力过猛,脖子又断了。十多年的相隔,隔着血恨的父子又一次相见。
父……亲……
母亲……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七分像的面庞,那份死前被虐杀的痛,以及对于爱人的执念,都在此时放到了一边。
他浑噩空洞的脑海中浮现出零落的碎片,伴随着刻骨的疼痛,首先浮现的,是母亲那张病逝的脸。纵然那人早逝,甚至就连死因都和自己一样,在南重楼那,这也不是他当年毁了他母亲的理由。
“我的确对不起她。”
南修冷淡的开口,成了火上浇油的燃料。
有意思,你在护着一个死了不自知的人。
南重楼收了脸上的笑面,撤了拟态,血肉模糊的脸对着两人,女人从张皇又平静下来的表情和母亲病逝时的表情重合。而那个男人一如既往的无所作为,就连那双曾经表现出情感的双眼,此时也不过黑洞洞,化作两点零星的鬼火。
那一起死了吧。
那双眼眶正对上南修眼眶中幽蓝的火光,南重楼的黑雾在这时候,又一刻暴起,化作黑蛇,将南修以及怀中的女人吞噬。
不堪一击。
南重楼没想到这一切顺利的可怕,刚死混沌的大脑解决不了这么繁杂的思绪,看到阻碍并且扰乱他死去的物体消失,他的注意力又回归到爱人身上。抬脚,拖着长长的菌丝,踩着黑蛇的头,往前走。
整个老宅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他踏着蛇向前。
"啪嗒——"
第一具人蛹从房梁上垂落,在半空中轻轻摇晃。蛹壳半透明,能看见里面的人形正在被菌丝分解,血肉与菌丝交融,变成粘稠的浆液,延伸出来的细线,另一端在南充楼的身上。线上一鼓一鼓,向着南充楼输送着族人的血肉。
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
一路的横梁之上,垂下来的不单单有白色菌菇的成体,更是密密麻麻垂挂着数十具人蛹。黑雾带过的冷风,人蛹相互碰撞,有的还在微微抽搐,有的已经完全液化,只剩下人形的空壳。菌丝从蛹壳底部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乳白色的溪流。
走过长廊,他那残破的身躯渐渐变得完整。所过之处,菌丝如活物般蠕动。一个佣人惊慌失措地跑来,却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僵住——菌丝从她的眼眶、鼻孔、耳朵里疯狂涌出,转眼间就将她包裹成新的蛹。
我要快点儿,别吓着他。
一路走到池塘旁边,远远的链接在此刻断了。南重楼若有所感,顿住脚步,向着他俩家的方向转过头。
菌丝在此刻变得灰白,一寸一寸干裂变脆,风一吹,散作尘埃,连同那些被束缚其中的人蛹。
空间再次扭曲成一片混沌,之前被束缚的祭品,此时浑浑噩噩,在其中游荡。
他们身上泛着乳白的光,却又不时掠过殷红的色泽,象征着他们其中吸饱了人血的本质的本质。
他忘了我……
伴随着粘连物的脱落,南重楼勉强拼好的身子,此刻也开始四散崩解。化作凌乱的肉块,坠落到池塘之中。黑雾脱离了肉身的寄托,向着远处飞去。黑蛇也在同时消散,露出其中相拥的两具人体。南修将女人抱在怀里,等到落地才松手将人放下。
女人转过身来,双手抓着男人的胳膊,看着他身上难掩的缝合的痕迹,抖动着唇,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求那么多……你是不是要陪我魂飞魄散了……”
男人低着头垂眼看她,僵化的肉身做不出什么表情。不知为何,倒是不如南重楼那么破烂。要是硬说倒像是一个破碎补好,却又上色不均的瓷偶。
对不起,我回来了。
女人松开手,向前扑过去,被男人轻轻的抱住,低着头,敏锐的发现,男人身上的黑雾也开始抽离,抬手攀住男人的胳膊,刚碰到便手一重,男人的半截断肢,此刻落在她的手里。她看着手上的断肢,瞳孔震颤着,抖着声音吐了两个字。
“共生……?是因为我要死了吗……”
“是依附。依附他,你也会舒服些,他是唯一一个锚点不在南家的人。”男人开口为她解惑,像是他小时候对着她的每次问询,过去十多年的隔阂好像从未存在过。“他去找他的锚点了。”一边说着,男人另一只手,拿过女人手上的断肢,粗暴的怼在刚才的断口。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等他放松警惕,就可以考虑把他的锚点带出来了。”